學達書庫 > 桐華 > 散落星河的記憶3 | 上頁 下頁
五九


  小角結結巴巴地學:「小……要……肉。」

  「再說一遍,小角要吃肉。」

  「小角……吃肉。」

  算是勉強過關吧,辛洛把烤肉遞給小角。

  小角一口吞下烤肉,看到辛洛手上還有肉汁,沿著指尖就要滴落。他的頭自然而然地俯過去,含住了辛洛的手指,用舌頭把她指頭上的肉汁舔舐吮吸乾淨。

  辛洛像是被雷劈了,呆滯了一瞬,一巴掌重重打在小角臉上。

  小角委屈不解地看她。

  辛洛看到他不染塵埃的眼睛,有火發不出:「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

  「因為你是人,不是野獸。」

  小角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突然像以前一樣撲到辛洛身上,用頭在辛洛臉旁、頸邊蹭來蹭去。

  辛洛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喜歡現在這樣,想要像以前一樣。

  「你已經是人了,要學做人,要學說話。」辛洛想要推開小角,但體能差距太大,推了幾次都沒有推動,只能祭出撒手鐧,「我們去洗頭。」

  小角喜歡乾淨,自從辛洛幫他洗過一次澡後,他就完全不接受疤晟幫他洗澡。

  疤晟樂得輕鬆,正好甩手不幹,由著小角去纏辛洛。

  辛洛不願意,可一人一獸同吃同睡,為了自己的乾淨,只能接下了幫小角洗澡的活。

  現在,小角恢復了人身,也想要辛洛幫他洗澡。

  剛開始辛洛不能動,他只能自力更生,辛洛剛剛能動時,他就興沖沖地把辛洛背到水潭邊。辛洛以為小角是體貼周到地讓她洗澡,沒想到人家動作麻利地把自己脫精光,撲通一聲跳進水潭,滿臉歡欣雀躍地湊到辛洛身邊。

  辛洛一臉呆滯,反應了一瞬才明白過來小角是想讓她給他洗澡。

  辛洛簡直被氣得要吐血,她是龍心、是神之右手,什麼時候成洗澡工了?

  辛洛嚴詞拒絕了小角,讓他自己洗。

  小角像個孩子一樣想要耍賴:「不……會。」

  「學!」辛洛像個嚴厲家長一樣絲毫不為所動。

  小角一臉委屈難過,按照辛洛的教導學著洗澡。辛洛看他實在笨手笨腳,作為鼓勵,答應他好好學習做人,就幫他洗頭。

  小角十分珍惜他所剩不多的福利,這會兒一聽見辛洛要幫他洗頭,立即放開辛洛,背起她去泉水邊。

  泉水經過陽光的一天暴曬,溫度恰恰好,不冷也不熱。

  小角趴在岸邊溫熱的大石頭上,辛洛坐在他身旁,用森白的動物頭蓋骨做水瓢,幫他把頭髮淋濕。

  沒有洗髮露,只能用手仔細揉搓。

  小角十分安靜,像是已經睡著了,實際上一直專注地看著水裡的倒影。

  辛洛臉上沒有笑意,卻無意識地哼著一首歡快的曲子。

  小角感覺到她心情很放鬆,問:「是……什麼?」

  辛洛不解:「什麼是什麼?」

  小角學著她剛才低聲哼哼,竟然一點沒走調,把曲子哼了出來。

  辛洛怔怔發了瞬呆,淡然地說:「我爸爸最喜歡的歌曲,以前經常彈給我聽。」

  小角感覺到她心情驟然變差了,十分懊惱自己多嘴,悶悶地趴著,不再說話。

  辛洛盯著小角,眼神漸漸變得犀利。

  他是4A級體能,一個從突發性異變中存活下來的異種,最完美的實驗體。

  一個月後,辛洛只剩下腿部的傷還沒有好俐落。

  她算了下時間,那位被她摘除了眼球的副團長,肯定接受了修復手術,視力應該已經完全康復。按道理來說,對他們的追殺應該更猛烈才對,現在卻無聲無息。

  辛洛嘀咕:「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小角現在學習說話的熱情高漲,總喜歡跟著她鸚鵡學舌,不管意思懂不懂,反正碰到沒聽過的話就會跟著說。

  辛洛靠坐在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手撐著下巴看小角。

  小角站在灌木叢中,正在專心地摘山莓子。

  這個季節,山裡有不少野果,辛洛嘴饞,一般只要看到了,就會支使小角幫她摘來吃。

  小角很善於學習,發現她喜歡吃的野果都是鳥兒愛吃的野果,有時候不用她開口,就會主動幫她找野果。

  今天他看到鳥兒在啄山莓子,嘗了一口很甜,就帶了辛洛來吃。

  可惜山莓子的荊條上滿是刺,星星點點的紫紅色莓子完全藏在刺叢中,小角卻總喜歡把手當爪子用,還不太會用指尖的巧勁,總是讓刺紮到手。

  辛洛搖頭:「真笨!」

  小角抬起頭沖她笑,躍到她面前,伸出手,裡面是一捧紫紅色的山莓子。

  辛洛抓起一撮山莓子放進嘴裡,舌頭一抿,甘甜的汁液從口腔直落進胃裡。

  她毫不客氣地一撮又一撮,把小角費了半天勁摘下來的山莓子全部吃光了,一顆都沒給小角留。

  小角卻滿臉喜悅,完全不知道什麼叫介意。他跳回灌木叢中,彎下身又開始摘山莓子,卻一顆都沒有吃,小心翼翼地全部放在掌心裡。

  辛洛撐著下巴,默默地看。

  小角又摘了一捧山莓子,送到辛洛面前。

  辛洛依舊默不作聲地吃完,一點表示都沒有。

  小角喜滋滋地回到灌木叢裡,彎下身又開始摘。

  辛洛又撐著下巴,默默地看。

  小角摘滿了一捧山莓子,立即跑到她身前,遞給她。

  辛洛明明已經不想吃了,可是她好像和小角較上了勁,總是一言不發地把山莓子都吃光。

  小角開開心心地回到荊棘叢裡,彎下身又開始摘。

  ……

  一個摘、一個吃。

  來來回回無數次,太陽從正當頭變得慢慢西斜。

  小角依舊開開心心,辛洛卻吃得胃痛。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傻乎乎地和一個白癡較勁,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逼出小角的不耐煩,甚至厭惡。

  從小到大,她都是個怪胎。

  別的女孩子抱毛絨玩具時,她抱的是骷髏頭和人骨。

  別的少女研究用什麼香水時,她滿身屍臭味。

  別的女人想著如何約會談戀愛時,她考慮的是怎麼殺人。

  她已經習慣了人們厭惡和懼怕交雜的眼神,就喜歡他們怕得要死、恨得要死,卻不得不俯首貼耳、諂媚討好的樣子。

  辛洛想不明白小角為什麼不討厭性格乖戾、喜怒無常的她,總覺得他肯定會討厭她。

  但是,直到整面山坡上的山莓子全部被摘完,辛洛已經吃得胃裡直冒酸氣,依舊沒有看到小角的不耐煩和厭惡。

  夕陽的餘暉中,小角走到她身邊,把最後一捧山莓子遞給她,抱歉地說:「沒有了,明天再去找。」

  辛洛突然一掌甩過去,把他辛苦摘的山莓子全部打落到地上。

  小角急忙蹲下去撿,辛洛一腳踩上去,把山莓子踩了個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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