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散落星河的記憶1 | 上頁 下頁
五二


  星際中,隨著越來越低的結婚率,求歡很常見,求愛卻很少見,尤其在奧丁聯邦。外有戰爭壓力,內有基因病困擾,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願承諾未來,只想追尋旦夕之歡。

  「千旭,我只喜歡你!」洛倫看千旭一直沒有反應,鼓足勇氣又表白了一遍。

  千旭眼神變幻,最後萬千心思都化作了無奈的悵惘,「我只是個沒有未來的廢人,不值得你這樣。」

  「值得不值得,我自己知道。」洛倫撿起地上的花珀,再次遞給千旭,「你只要回答我,如果我只是駱尋,你願意收下這枚花珀嗎?」

  「不願意!」千旭十分乾脆決絕。

  洛倫的眼淚在眼眶裡滾來滾去,強忍著才沒有落下,「你騙人!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不去告發我是假公主?為什麼明知道我在犯罪,還要包庇我?」

  「我只是出於朋友的立場,不忍心看著你死。」

  「我不信!」洛倫滿臉倔強,把花珀放到桌上,「等我體能變成A級,和指揮官離婚後,再來找你。」

  洛倫沒精打采地回到研究院。

  一走進辦公室,就看到紫宴坐在她的工作臺前,正在用塔羅牌占卜。

  洛倫冷冷地說:「你怎麼在這裡?我要工作了,沒事請離開!」

  紫宴眨著桃花眼,笑眯眯地問:「剛才去哪裡了?」

  「我去哪裡需要告訴你嗎?」

  「我替你占卜了一下情感運勢。」紫宴翻開一張塔羅牌,「正義逆位,建議你迷途知返,不要一錯再錯。」

  洛倫冷嘲:「你要不要再拿一個水晶球幫我預測一下未來?」

  紫宴意味深長地看洛倫:「公主,你可真是藏著不少小秘密呢。」他繼續翻看塔羅牌。「女祭司逆位,如果一意孤行,只怕會惹來災禍。」

  洛倫勃然變色:「紫宴,你什麼意思?」

  「我想碾死那個男人,易如反掌,但放心,我沒興趣。」紫宴看著手裡剛翻開的一張塔羅牌,淡淡地說,「命運之輪逆位,他會禍事不斷,我何必再多事?」

  「你胡說八道!」

  紫宴嘴角含笑,譏嘲地說:「你和辰砂的婚姻是阿爾帝國和奧丁聯邦的利益聯姻,那個男人算什麼東西?在兩大星國的利益面前,公主殿下覺得那個男人真有膽量承受命運之輪的逆位嗎?」

  洛倫不慍不怒、不卑不亢地說:「他的名字叫千旭,和你一樣是奧丁聯邦的公民,曾為奧丁聯邦浴血奮戰,即使他現在身患疾病,也依舊恪盡職守。我相信,他的勇氣和堅毅不比你和辰砂少!」

  紫宴盯著洛倫,一時間竟然被堵得啞口無言。無論貧富、無論貴賤、無論疾病健康,都平等相待,說起來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卻沒有幾個。他想起了洛倫說過的「五十步笑百步」,她是從心底裡沒覺得千旭比他們差,就像是從沒覺得異種比其他人類差。

  紫宴猛地移開目光,低下頭,揮揮手,桌上的塔羅牌消失不見。「大概兩三萬年前,人類發現了一顆全是水的小星球,上面生活著一種外形美麗、心智淳樸的珍稀生物,十分像是古老傳說中的人魚。全星際的人類都為這種珍稀生物瘋狂,無數人去捕捉它們,不過千年,這種生物就滅絕了。」

  「你想說什麼?」

  「你的基因很珍稀,對奧丁聯邦很重要,但人類自古以來對珍稀東西的傳統都不大好。珍稀的礦產會被開採殆盡,珍稀的物種會被囚禁圈養。」

  「你在威脅我?」

  紫宴微笑著站起,準備離開,「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做自我毀滅的事。請記住,奧丁聯邦有無數男人想強行取用你的卵子,為自己培育後代。」

  「你渾蛋!」洛倫隨手抓起手邊的一個東西,砸向紫宴。

  一張紫色的塔羅牌擋在紫宴面前,看似小小一片,卻把洛倫扔的東西擊落。

  塔羅牌飛到洛倫的脖子前,一端向上翹起,抵著洛倫的咽喉,如一把鋒利的刀,散發著噬骨的寒意,逼得洛倫不得不半仰起頭。

  紫宴低著頭,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別再侮辱渾蛋了!相信我,我的渾蛋手段,你還半分都沒領教過。」

  他色如春曉、笑若夏花,朝洛倫眨眨眼,揚長而去。

  塔羅牌依舊抵著洛倫的咽喉,洛倫一動不敢動,直到他消失不見,塔羅牌才嗖一下飛出辦公室。

  洛倫手足冰冷,捂著脖子,呆呆地站著。

  她十分茫然,難道她只能靠著假公主的身份用欺騙活下去?難道這些年她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

  她打開通訊錄,看著千旭的聯絡號。

  往常她茫然時,總會第一時間聯繫千旭,只要聽到他淡定溫和的聲音,似乎就沒有什麼大不了,可是現在千旭也很茫然吧。

  她把他平靜的生活攪亂了,讓他置身旋渦中,究竟是對是錯?

  洛倫拿起桌上的3D相框,看著她攀登到依拉爾山峰頂後照下的日出圖——太陽從她腳下的皚皚雪山中升起,光輝灑遍連綿起伏的雄渾山脈。

  千旭的話迴響在耳邊:「這才是攀緣最美妙誘人的地方,就像是人生,永遠都沒有辦法計畫,總是會有意料不到的變故。變故不僅僅意味著困難,也意味著與眾不同的風景。攀緣路上正因為這些變故,才讓人永遠對生命心懷敬畏,期待著下一刻。」

  洛倫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以她對千旭的瞭解,他絕不是怕事的人,除了他的病,他更多的顧忌應該是她。

  可是,未來究竟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永遠不能因為畏懼就裹足不前。

  籠子外面很危險,但籠子裡就安全了嗎?

  懼怕籠子外會流離失所,會被人傷害,會有致命的暴風雪,會遇見吞噬自己的天敵,所以收攏翅膀,安逸地生活在籠子裡。

  可是,天底下歸根結底沒有免費的午餐。

  籠子裡的安逸也不是白得的,要放棄飛翔的自由,要察言觀色,要乖巧聽話,要擔心籠子的主人翻臉無情,還要擔心發生意外籠子破碎。

  籠子裡、籠子外,都是生存,都有危險。

  很難說哪種生存更好,哪種危險更有可能發生。

  但是,籠子外自己能抗爭,左右、決定結果,籠子內卻只能看人臉色、任人擺佈。

  嘀嘀的蜂鳴聲突然響起,來訊顯示是封林,洛倫按了接通。

  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封林出現在她面前,神情嚴肅地問:「我收到你的請假申請了,為什麼突然要請假六個月?你要去哪裡?」

  「辰砂和我有點事,要去一趟大雙子星。」

  封林如釋重負:「剛才紫宴來找我,讓我留意你和……唉,反正你和辰砂在一起就好。」

  洛倫輕聲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和辰砂離婚,你會支持我嗎?」

  「因為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堅決不支持你和辰砂離婚。」封林勉強地笑笑,柔聲說,「不要胡思亂想了,趁著這次出去,和辰砂好好相處。將來你就會知道,在幾百年的壽命中,很多事都會隨著時間過去的。」

  「真的嗎?如果很多事都會隨著時間過去,你為什麼和左丘大法官說話時,總會變得格外尖銳?」

  封林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惱怒地瞪著洛倫。

  「我錯了。」洛倫忙舉起拳頭砸自己的頭,表示悔過。

  封林一言不發地切斷了視訊。

  洛倫歎氣,封林煲的雞湯連自己都治癒不了。她還沒提楚墨,只是提了一下左丘白,封林居然就生氣了。

  洛倫給辰砂發消息:「封林批准我的假期了。」不管是千旭的病,還是紫宴口中的危險,把體能提升到A級總不會錯。

  辰砂回復:「我還要處理一點事,明天出發。」

  洛倫又給千旭發消息:「花兒不會因為明日枯萎,今日就不開花。不要因為擔心明日的我,拒絕今日的我。」

  一直到第二天,洛倫上飛船,千旭都沒有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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