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星河的記憶1(49)_桐華

四九

　　千旭皺眉。

　　「我告訴過你，我是從別的星球移民到阿麗卡塔星的，也是真話。我只是沒有告訴你，我是用別人的身份從阿爾帝國移民到阿麗卡塔星的。」

　　「什麼……意思？」

　　「我不是真的洛倫公主，是冒名頂替的假公主。我失去了所有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所以我給自己起名叫駱尋。」

　　洛倫冒著生命危險把深藏的秘密說了出來。

　　她不知道千旭會怎麼反應，但她知道人心只能拿人心去換。她在守著自己的秘密時，已經把自己的心藏起來了。

　　一顆藏起來的心不可能真正靠近另一顆心，就像是一雙捂著的眼睛永不可能看清楚另一雙眼睛。

　　既然欺騙的流沙什麼都支撐不了，那就把所有的流沙都剷除，至於流沙下到底是讓萬物生長的遼闊大地，還是毀滅一切的萬丈深淵，只能用自己的命去賭了。

　　「你說，你用了別人的身份，你不是真的……公主？」千旭出乎意料地理智克制，短短一瞬似乎就接受了事實，表情和語氣都很冷靜。

　　「嗯。」洛倫點頭。

　　「真的公主呢？她死了嗎？」千旭盯著她，眼神像出鞘的寶劍一般犀利，似乎要刺進她的內心，確認她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洛倫覺得很陌生，不過，千旭此刻應該也覺得她很陌生吧。不是兩個人變了，只是，他們終於撕開了包裹著自己的面具。

　　「沒有，我們是和平交易，沒有血腥、沒有欺詐。公主已經有深愛的男朋友，她不願意嫁到奧丁聯邦來，我是一個莫名其妙犯了死罪的死刑犯，公主給我活下去的機會，我代替她嫁到奧丁來，兩人各取所需達成交易……」

　　洛倫把自己和公主的交易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

　　千旭問：「你不知道公主去了哪裡？」

　　「不知道，只知道她肯定和穆醫生在一起，應該會很幸福吧。」

　　「他們想讓你永遠做洛倫公主？」

　　「嗯，穆醫生說只要沒有人懷疑，我可以永遠都是洛倫公主。」

　　「十年了，你已經成功騙過所有人，為什麼……要說出來？」千旭深邃的眼睛內風雲變幻，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翻湧奔騰，想要不顧一切地沖出來。

　　是啊，已經騙過了所有人！

　　雖然身份是假的，可十年來的每一天是真的，所有的付出和努力是真的，她在阿麗卡塔得到的一切，不屬於洛倫公主，只屬於她。

　　「因為……」洛倫跪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千旭。

　　夕陽的餘暉已經散盡，漸漸黑沉的天色中，他孤身而立、滿身蒼涼，就像是站在四野空曠的荒原上，不知來處，也不知去處。

　　洛倫緩緩站起，慢慢走到千旭面前。

　　千旭沒有再刻意退避，身體緊繃僵硬，漆黑的眼睛像漫無邊際的夜色一般深不見底。

　　洛倫雙眸清亮，仿若劃破夜色的璀璨星光：「因為我不想再欺騙你，因為我想真正瞭解你，因為……」

　　嘀嘀的蜂鳴聲突然響起。

　　千旭好像如夢初醒，立即往後大退一步，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洛倫心慌意亂地低頭看個人終端，發現來訊顯示是辰砂。

　　她心中一驚，深吸了口氣，才接通音訊：「有事嗎？」

　　「封林讓我護送你回家。」

　　「不用了，有保鏢。」

　　「我在宿舍樓下。」

　　洛倫困惑，什麼意思？突然反應過來，辰砂在千旭的宿舍樓下。

　　她可沒膽子讓辰砂等，急忙說：「我立即下來。」

　　洛倫掛斷音訊，對千旭說：「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接受。」

　　生命的確可貴，但是，變幻無常的生命中，總有些事、總有些人，值得以命相搏。她像他一樣，把殺死自己的槍放在了對方的掌心，將生死懸在對方的一念之間。

　　命運詭秘難測，渺小的她既然不甘心，想要掙脫強大的命運，只能拼上全部，輸、贏，她都認！

　　千旭沒有絲毫反應，依舊面無表情。

　　洛倫心情黯然，低著頭匆匆往外走。兩人擦身而過時，千旭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洛倫身子一僵，回頭看著他。

　　「剛才的故事，只是一個故事！」

　　「什麼？」

　　「不要再給任何人講這個故事，我也會全部忘掉。你什麼都沒說過，我什麼都沒聽到。」

　　背光的夜色中，千旭的面容隱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楚。他的聲音又冷又硬，清晰得像是刀刮骨，一下下銳利地刺到洛倫的耳朵裡，她的心卻一下子安定了。

　　即使知道她是越獄的死囚犯，即使知道她欺騙了整個奧丁聯邦，千旭仍然選擇了保守秘密。

　　洛倫展顏而笑：「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隨便告訴別人這種事？不過……」她咬了咬唇，一字字強調：「我說了，你聽了。不許你忘記！」

　　千旭身子一僵，像是握著的胳膊燙到了他，猛地放開洛倫。

　　洛倫有一肚子話要說，可是想到辰砂就在樓下，不敢再耽擱：「我先走了，回頭再來找你。」

　　洛倫沖出樓門，看到停在路邊的飛車。

　　她腳步輕快地跑過去，點頭哈腰地鑽進車裡，賠著笑說：「不好意思。」

　　辰砂打量了她一眼：「千旭不和你絕交了？」

　　「還沒有說服他，不過，算是有一個不錯的開端。」洛倫心裡一動，突然問，「如果你是千旭，會原諒我的欺騙嗎？」

　　辰砂冷冷地說：「我不是他。」

　　「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

　　洛倫洩氣，覺得簡直完全無法溝通，悶悶地轉過頭，趴在車窗上欣賞外面的景色。

　　寂靜中，辰砂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憎惡欺騙，不原諒欺騙。」

　　洛倫的心咯噔一下，驟然間全身發寒。

　　她緩緩轉過頭：「有時候不是成心想撒謊，只是無可奈何。」

　　「撒謊者的無可奈何歸根結底都是一己之私，為了自己，欺騙他人。」

　　洛倫無力反駁，因為辰砂說得很對，所有謊言不管有多少無可奈何、被逼無奈，最終都是因為一己私欲。

　　其實，這個問題她壓根不該問，辰砂做事直來直去，這樣的人不會，也不屑欺騙別人，自然也憎惡別人的欺騙。

　　辰砂看洛倫臉色難看，硬邦邦地說：「我只是回答你的問題，不是針對你，你欺騙的人不是我。」

　　洛倫笑了笑，自嘲地說：「我明白，只要我別騙你，你不會關心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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