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
一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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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琦琦很難過,他比她更難過,因為他不僅僅背負自己的難過,還背負著她的難過。 他知道烈日暴曬下,琦琦整日整日地坐在河邊抽煙,一抽就一包,可他更知道琦琦絕不會把頹廢墮落來當作生活態度,別問他如何知道,他就是知道,就如同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對老天妥協,不管老天如何刁難他,他都一定會取勝。 琦琦走進了高中,並且收斂起了一切的叛逆肆意,開始做一個好學生。 那段時間,他特別累。 李哥之前心太急,過於求成,導致基礎打得不穩,不出事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看不出來有問題,一出事現金流就斷了,一環套著一環,整體就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倒下來。別的生意都抵給了別人,最後只保住了K歌廳和舞廳。 可李哥為了幫烏賊和他,又把在水一方抵押給了高利貸,借出現金來打官司疏通關係,給被他打殘的人賠錢,給監獄裡的老大們送錢送禮,拜託他們照顧烏賊,不要欺辱烏賊。 K歌廳雖然正常營業,但是受到案件的影響,如今競爭又遠比以前激烈,生意已經大不如前,每日的收入連支付高利貸的利息都不夠。而更可怕的是不要說敵人,就是所有的「好朋友」都在袖手旁觀、伺機而動,似乎只等他們一個轉身,就會咬住他們的軟肋,把他們四分五裂地瓜分了。 有時候,他會很害怕,怕他們熬不過去,李哥會被人追殺討債;怕失去了照應,烏賊在監獄裡即使身體上沒有受傷,心理上也會落下毛病;怕他們都沒有了明天。 但是,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害怕,不然那些人會立即撲上來,也不能讓李哥知道他害怕,李哥就是相信他所以還能笑著面對一切,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很害怕,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實,常常從噩夢裡驚醒。 第二天早上,卻要帶著微笑,自信滿滿地面對所有人,用滿不在乎的放縱掩飾著緊張恐懼。 有時候,實在撐不住時,他會去河邊的綠化林,坐在小花壇深處,一邊抽煙,一邊休息。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讓挺了一天的腰松下來,讓掛了一天的笑容消失。 十點多時,琦琦會提著書包,大踏著步子經過綠化林外的小路。她有時候在深思,有時候念念有詞地背誦著英文,她正在為了明天而努力奮鬥。 他看到她時,會暫時忘記那些恐懼和緊張,只享受那一瞬的寧靜。 有一天晚上,他去綠化林邊休息時,看到了張駿。 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張駿暗中跟著琦琦,剛開始他以為琦琦得罪了張駿,連著幾天,他都提前去綠化林等著琦琦,後來卻發現不是,張駿是在護送琦琦回家。 他和張駿都很小心,可琦琦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察覺出了異樣,裝模作樣地很鎮定地大叫:「小波,你出來吧,我已經看到你了。」 他忍不住笑起來,笑過之後,卻有些心酸。琦琦仍沒有明白,她和他已經不是一家了,而且——永遠都不會再是一家! 那一瞬,有三個人在難過。 琦琦滿臉難掩的傷心,一邊走路,一邊還在不甘心地四處看,「小波,小波,你出來!」 終於,她放棄了,好似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垮著背,埋著頭,慢慢地走著。 張駿藏在綠化林裡,背靠著大樹,雙手插在褲兜中,仰頭盯著樹梢,一動不動。 直到琦琦已經消失在路口,張駿依舊維持著一模一樣的姿勢,連小波都能感受到他心裡的落寞和難過,在詫異中,小波開始有點明白他的心思,這個男孩有一雙慧眼,看出了琦琦的好。 小波凝視著張駿,有微微的羡慕。 在這個圈子裡,墮落很容易,重生卻很難,而這個男孩子多麼幸運,可以有一次機會重新來過,現在他和琦琦走在一樣的路上。 張駿低著頭,慢慢地走出了樹林。 小波卻依舊坐著,點了一支煙,吐出一個煙圈,看煙霧嫋嫋散去,就如看著曾經的所有夢想慢慢逝去。 琦琦第一次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時,李哥大吃一驚,說沒想到琦琦這麼厲害。 一中的年級二十多名,這是很多人渴望的好成績,可小波知道,這僅僅是琦琦的起飛,她還在摸索方向。 他不再擔心她,開始真正地融入了他的新身份、新生活。 不知不覺中,他去綠化林的次數漸漸少了。 不過,每當壓力很大時,或者想起烏賊時,他就會又去那裡,靜靜地坐在黑暗中,慢慢地抽一支煙。 琦琦有了新的朋友,是個看上去很陽光的男生。 她看上去也開始真正地融入了新的生活,連比帶劃地和男生講著文藝會演的事情,一個又一個同學的名字從她嘴裡蹦出,被她分配得妥妥當當。而她身旁的男生,看著她時,帶著欣賞。 琦琦越來越像一個普通的好學生,用功學習,關心班集體,積極參與集體活動,和同學們友好相處,有一群好朋友,也許她還會暗戀某個男生,也許還會有幾個男生暗戀她。 他很開心,非常開心。 看到她積極努力的樣子,他突然覺得有些自慚,他也在努力,可是不積極。 生活已經沒有辦法選擇,面對生活的態度卻永遠由自己選擇,難道他連這點勇氣都沒有了嗎? 他怔怔想了一會兒,將還未抽完的煙摁熄。 越是艱難,越是要愛惜自己,這是他教給琦琦的道理,可他自己竟然忘記了。 自從烏賊出事後,小波煙抽得很凶,酒喝得很凶,還時常半夜跑出去和人賭博飆車,李哥並不勸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麼多年的兄弟了,他瞭解小波不是那種放縱的人。 小波才19歲,和他同齡的人仍在父母庇護下享受著生活,他卻要殫精竭慮、卑躬屈膝地討生活,如果再沒有點釋放的管道,他也許會被重重壓力壓垮。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小波恢復了正常,不再酗酒,也不再出去飆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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