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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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騰地一下,臉漲得通紅,幸虧後面的那幫傢伙都醉傻了,沒醉傻的也以為我們醉傻了。我過了很久,才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他卻立即就聽到了,沖著我傻笑。 不管別人如何看這座城市,它,在我們心中,是最美的一個夢。我們微笑著約定,一定會再回來。我們都以為,只要有了約定,我們就可以永遠保留住那份幸福。 我們取道北京回家,因為是暑假,火車票不好買,尤其是臥鋪票,邢老師麻煩了甄公子才替所有人搞定了火車票。統計買臥鋪票的人數時,多了好幾個同學登記。其實,我手頭也有餘錢,不過,我早就想買一套魯迅全集了,所以,想都沒有想就放棄了。 在車站時,張駿一手拖著自己的行李,一手拖著我的行李,我有點緊張,怕老師發現異樣,後來看見也有別的男生幫女生拿行李,才放下心來。 火車站的人非常多,邢老師一邊緊張地點著人頭,一邊大叫著說:「都跟緊了,別走散了,去臥鋪車廂的跟著我,張駿押後;去硬座車廂的跟著王老師,沈遠哲押後。」 我要拿回自己的行李,張駿說:「你跟著我走就行了。」 我不解地看著他,走在前面的甄公子回頭笑著說:「張駿已經讓我給你買了臥鋪票。」 周圍幾個聽到這話的同學,視線都盯向我,黃薇眼中更是毫無掩飾的鄙夷不屑。我突然覺得很受傷,我是沒錢,可我很樂意坐硬座,我一把抓住自己的行李:「放手!」 張駿看到我的臉色,猶豫了一下,放開了,我拖著行李,小步跑著去追林依然和沈遠哲。 直到上了火車,我仍覺得自己臉頰發燙,手發抖。 不一會兒,張駿就匆匆而來,和林依然打了聲招呼,坐到了我旁邊。我側頭看著車廂外面不動,也不說話。 張駿完全不能理解我那一瞬間的羞辱感,在他看來,他買了臥鋪票,想給我一個驚喜,是為了讓我能坐得更舒服,這樣我們倆也有更多一點的私人空間,可我卻生氣了。 他在一旁賠了很久的小心,又說好話,又說軟話,低聲央求我去臥鋪車廂,我仍然緊閉著嘴巴,看著窗外,不和他說話。 我的冷漠,他的小心,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很多同學都看著他,他面子掛不住,終於動怒,不再理我,自己一個人去了臥鋪車廂。 林依然安靜地坐回了我身邊,不敢說話,只是給我泡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我凝視著窗戶外面飛逝而過的樹叢,開始困惑,這次的夏令營真像一場隔絕在凡塵俗世之外的夢,是不是火車到站時,就是我的夢醒來時?是不是真的就像雪萊所說「今天還微笑的花朵,明天就會枯萎,我們願留駐的一切,誘一誘人就飛,什麼是這世上的歡樂,它像嘲笑黑夜的閃電,雖明亮,卻短暫?」 周圍的同學都在打牌,一會兒尖叫,一會兒笑駡,因為混熟了,比來時玩得還瘋還熱鬧,我卻有一種置身在另外一個空間的感覺,滿是盛宴散場的悲涼感。 甄公子、賈公子都在這邊玩牌,他卻……不過肯定不會寂寞,黃薇也沒有過來。 暮色漸漸席捲大地,車窗外的景物開始模糊,我正盯著窗外發呆,身側響起了張駿的聲音:「不要生氣了,這次是我做錯了。」 我額頭抵著玻璃窗戶,不肯理他。 他可憐兮兮地說:「我已經把臥鋪票和同學交換了,我和你一塊兒坐硬座。」 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衣服,又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衣服:「喂,你真打算從今往後都不和我說話了?那我可會一直黏著你的。」 我起先還悲觀絕望到極點的心,刹那就又在溫柔喜悅地跳動,臉上依舊繃著,聲音卻已經溫柔:「你其實不用和我坐一起,你晚上去臥鋪車廂休息,白天過來玩就可以了。」 「不用,你喜歡坐硬座,我和你一塊兒坐。」 我又說了很多遍,他笑嘻嘻地充耳不聞,那邊有同學叫我們去打牌,他問我要不要去,我很貪戀兩個人的獨處,搖了搖頭。 張駿說:「你躺下睡一會兒。」 因為同學們都擠在一起玩,我們的這個三人座位只坐了我們倆。根據這麼多天坐火車的經驗,一個人側著睡的話,空隙處還能勉強坐一個人。 我用幾本書做了個枕頭,摘了眼鏡,躺下來,盡力讓腿緊靠著椅背,給他多一些空間坐。 雖然一直以來,同學們都是這麼彼此輪流著休息的,可坐在旁邊的是張駿,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心裡既甜蜜,又緊張。 可他坐得端端正正,一邊戴著耳機聽歌,一邊拿著我的書翻看著,我的心漸漸安穩,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因為才十點多,車廂裡還很吵,我很困,卻很難入睡。忽然感覺張駿小心翼翼地撥開我的頭髮,將耳塞放進我的耳朵裡,我一動不敢動,裝著已經睡著。 張駿應該選擇了迴圈播放鍵,所以,一直重複播放著一首歌。 我很少關注流行歌壇,又是粵語歌,聽不懂唱什麼,只覺得很是溫潤好聽,很適合用來催眠。 等一覺醒來時,耳邊依舊是情意綿綿的歌聲。 很多年後,我已能流利地說粵語,在朋友的車上,從電臺聽到這似曾熟悉的旋律,才知道是陳百強的《偏偏喜歡你》。 那一瞬,低頭靜聽中,漫漫時光被縮短成了一首歌的距離,可驀然抬頭時,只見維多利亞港灣的迷離燈火。 原來已是隔世。 只有,《偏偏喜歡你》的歌聲一如當年。 醒來後,看了眼表,淩晨三點多,還有很多同學在打牌,時不時地大笑著,張駿趴在桌上打盹。 我想坐起來,動了一下,他立即就醒了:「怎麼了?」 「我睡好了,你也躺一會兒。」 「我沒關係,你睡你的。」 「我真睡好了,這會兒強睡也睡不著,白天困了再睡。」 我拿了洗漱用具,去刷牙洗臉,又梳了頭。自從和張駿在一起後,我不知不覺中就少了幾分大大咧咧,開始留意自己的外表。 回去後,張駿已經躺下了,笑眯眯地看著我,我坐到他身旁,拿起書,靜靜看著,因為怕驚擾到他,所以一動不敢動,時間長了腰酸背疼,十分難受,卻難受得無限甜蜜。 我放下了書,低頭靜看著他。真難相信,這個人竟然就躺在我伸手可觸的距離內,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忍不住地笑,我就像一個土財主,偷偷地看著自己的財富,一個人傻笑。 不經意的一個抬頭,發現沈遠哲正看著我,我很是不好意思,沒話找話地說:「你醒了?」 他點點頭,看了眼表,發覺已經快淩晨六點,決定去洗漱,省得待會兒人都起來時,就沒有水了。那個年代的硬座車廂總是水不夠用,稍微晚一點就會無法洗漱。 等他洗漱回來,我們倆小聲聊著天。他講起他妹妹沈遠思,沈遠思竟然和林嵐一個學校,因為兩個人是一個城市出去的,所以成了好朋友。沈遠哲顯然不是一個善於傳播他人資訊的人,在我的追問下,也只簡單地說了一些林嵐的事情。 兩人正在低聲交談,張駿醒了,他坐起來,迷迷糊糊地說:「我好渴。」 我忙把水杯遞給他,他卻不肯自己拿,半閉著眼睛,就著我的手喝了幾口水,仍在犯困的樣子。 「如果困就再睡會兒。」 他又搖頭。 「那去刷牙洗臉,要不然待會兒就沒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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