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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巫靚靚無奈地說:「今晚對她很重要,老人家很注重儀式感!你該慶倖,她時間有限,邀請的客人也很有限,如果再多給她幾天時間,估計連非洲部落的酋長都會來。」

  我好奇地問:「為什麼你一直說今晚對你奶奶很重要……」

  「小螺!」

  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我回過頭,發現竟然是周不聞和周不言。他們驚訝地瞪著我,把我從頭仔細地看到腳,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我一樣。

  我也毫不客氣地細細打量著他們。這兩人挽臂而站,透著親昵,明顯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只看外表,男子斯文、女子秀麗,的確是一對璧人。可想到周不聞竟然撇下自己的女友,跑來裝模作樣地追求我,而周不言竟然能眼看著自己的男友對別的女人玩曖昧,我覺得有點噁心。

  大概我的眼神太嘲諷,周不聞不安地挪動了下身子,想分開一點和周不言的距離,周不言卻挽得更緊了,示威地看著我。

  周不聞微笑著說:「小螺,你怎麼在這裡?」

  我對他看似溫和有禮,實際高高在上的語氣很不舒服,學著他的口氣,也微笑著說:「不聞,你怎麼也在這裡?」

  周不聞的笑容僵了一僵,問:「吳居藍沒有陪你來嗎?」

  我的語氣柔和了,「他待會兒過來。」

  周不言再按捺不住,譏諷地說:「土包子!以為賣了兩塊破石頭,就是有錢人了!拿著幾百萬人民幣就敢來紐約炫富,當心你那個吃軟飯的繡花枕頭男朋友被真富婆看中,給搶走了!」

  吵架嗎?我想贏的時候,還從來沒有輸過!我笑眯眯地說:「周小姐有空擔憂我,不如先擔憂一下自己,至少我男朋友從來沒有企圖出軌的不良記錄。」我拍拍周不聞的肩膀,一副哥倆好,渾不懍的樣子,「大頭,你有沒有告訴你女朋友,你向我表白,還企圖強吻我,被我拒絕了?」

  周不言氣得臉色發青,「你……你……那根本不是真的!不聞是我的未婚夫,他只是假裝……」

  「不言,閉嘴!」周不聞臉色難看地低斥,但已經晚了。

  一件因為沒有證據,我一直鴕鳥般拒絕面對的事實攤開在了我面前。我盯著周不聞,用力掐著他的肩膀,有很多話想質問,可過於憤怒難過,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竟然真的是周不聞!為什麼?飛車搶劫、入室盜竊我還勉強能理解,可他怎麼能那麼對江易盛的爸爸?怎麼能派了四個歹徒來襲擊我?多年的情誼在金錢面前難道一點都不重要了嗎?

  一隻冰涼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拽離了周不聞的肩膀。已經熟悉到骨髓的溫度,我立即反握住了他的手,才扭頭看向他。

  在吳居藍深邃寧靜的目光下,我的憤怒和悲傷漸漸平靜了。

  周不聞看到吳居藍身旁的江易盛,臉色越發難看了。

  江易盛笑了笑,對周不聞說:「我記得第一次喝酒,是跟你學的,我覺得很難喝,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喝,還被你嘲笑不像男人。大頭,我再敬你一杯!」

  江易盛隨手從侍者端著的託盤裡拿過了一瓶烈性洋酒,倒了滿滿一玻璃杯,仰起頭一口氣喝完。

  周不聞看著他,面如死灰。

  第一次喝酒,是年少友情的開始;最後一次喝酒,是年少友情的結束。因為當年的李大頭,江易盛對周不聞所做的不再追究,但絕交酒後,周不聞再犯秋毫,江易盛會睚眥必報。

  想起年少時,我們三個躲在無人的海灘上,一邊偷著喝酒抽煙,一邊嘻嘻哈哈地說笑,再看看眼前,我覺得心裡堵得很難受,本來盤旋在嘴邊的質問都變得沒有了意義。沒有「為什麼」,或者說「為什麼」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時光終究改變了我們的模樣,讓我們變成了陌路人,追問過去的時光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對陌路人沒有任何意義。

  江易盛笑著把喝空的酒杯遞到周不聞面前,周不聞卻遲遲沒有接。江易盛笑問:「敢做就要敢認!連喝杯酒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周不言並不懂江易盛和周不聞打的啞謎,看江易盛喝酒大概就像林黛玉看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飲茶,她鄙夷輕蔑地說:「你們這叫喝酒?連餐前酒和餐後酒的英文都沒弄清楚就來參加Violet的酒會,丟人現眼!不聞,我們走,不用理他們!」

  周不言拖著周不聞離開了,江易盛把空酒杯還給了侍者,我擔心地問江易盛,「你還好吧?」

  江易盛說:「別擔心我,也別因為周不聞影響自己的心情,不值得!」他瞅了一眼吳居藍,笑得意味深長,「小螺,今天晚上你是主角,重頭戲還沒開場呢!」

  我看看他和吳居藍格外正式的裝扮,想起來今天晚上是來見巫靚靚的老闆的,但我現在真的沒心情和陌生人談笑風生,只想趕快完成任務,返回公寓。

  「靚靚,你老闆叫什麼名字,他在哪裡?」

  巫靚靚瞟了一眼我和吳居藍交握的手說:「老闆叫Regulus,是拉丁文,意思是王子,也有獅子的心的意思。我奶奶馬上就會介紹他和你認識。哦,我奶奶就是剛才周不言提到的Violet,很多不瞭解她的人都以為她博學、神秘、優雅、迷人……」

  巫靚靚沒有再往下說,因為宴會廳裡驟然的安靜,讓我隨著眾人熱情的目光已經看到了她奶奶,一位打扮得體、談笑迷人的老婦人正款款走進來。她一襲黑色晚禮服,頭髮整齊地綰在腦後,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年齡,可時光在她身上留下了優雅和風度,把每一條皺紋都變成了歲月的饋贈。一屋子花枝招展、爭奇鬥豔的女子,在她面前,突然之間竟好像都淪為了陪襯。

  我忍不住看看她,又看看巫靚靚。巫靚靚的面孔很亞裔,她奶奶卻很西方,不是金髮碧眼的西方,而是拉美裔的黑色頭髮、蜜色肌膚。兩張面孔截然不同,卻又能找出明顯的相似之處。

  巫靚靚解釋說:「我奶奶自稱是吉卜賽人,有西班牙的血統。我有印第安人和中國人的血統。」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巫靚靚的奶奶站在麥克風前,用英文致歡迎詞。

  她的語速不快,發音也很標準,我基本都聽懂了。她今晚邀請的客人都是和她有合作關係的朋友,有已經合作了上百年的老夥伴,也有正在拓展亞洲生意的新搭檔。她的生意涉及很多領域,地產、珠寶、製藥、醫療、礦產、新能源……Violet做生意的方式和現在企業的經營理念不太相同,她沒有一家公司上市,全部都是私人擁有,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低調卻富足的商業王國。

  我越聽越好奇,這樣一位聰慧優雅的女士究竟會為什麼樣的老闆服務?要多有魅力的人才能讓她臣服?

  Violet突然看向了我們的方向,她伸出手,做出一個恭敬邀請的姿勢,「如我之前告訴大家,我的家族只是替我的老闆經營所有生意。今夜,請允許我向你們介紹我的老闆Regulus。」

  大家都看向我們,準確地說,都是順著Violet的目光看著吳居藍。我若有所悟,卻難以相信,茫然地看看四周,試圖找到另一個人,證明是我誤會了。但是,周圍再沒有其他人,只有吳居藍。

  今天下午他說過的話突然浮現在我耳畔,「我的人救了我」,百年前他就不是一個人,有人追隨他、保護他。美國自從建國,除了一次南北內戰,政局一直穩定,只要有穩妥可靠的代理人,當年的產業延續到現在非常正常。

  吳居藍安撫地捏了捏我的手,放開了我,向著Violet走去。

  Violet退讓到一旁,用力鼓掌,霎時間,整個宴會廳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Violet和幾個站在前面的老人都激動得眼含熱淚,似乎正見證著一幕不可思議的奇跡發生。

  吳居藍只是淡然地站在那裡,冷峻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擁有一切、看盡一切的王者,不管發生什麼都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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