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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江易盛立即心軟了,趕緊安慰我說:「我嚇你的!吳居藍不像是壞人,要是壞人,早把該幹的壞事都幹完了。不過……小螺,你明明知道他的情況,怎麼還會喜歡上他?這種人是適合結婚的物件嗎?」

  我扭過了頭,低聲說:「我就是知道不該喜歡他,才痛苦啊!」

  江易盛拍拍我的肩膀,歎了口氣,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麼。

  我低著頭,難受地說:「喜歡上這樣一個人,簡直比喜歡上一個渣男更悲慘!」

  江易盛寬慰說:「好了,好了!不就是喜歡而已嘛!你看我那些女朋友,剛開始都是不管不顧地撲過來,追著我說愛啊愛的,結果一到我家,看到我爸爸和我奶奶的樣子就都放棄了,證明女人放棄一段感情不會很難。既然明知道不合適,放棄就好了!」

  我哭笑不得地給了江易盛一拳,「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在罵我?」

  江易盛笑著說:「不管是什麼,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說:「我沒事了,你趕緊回家吧!」

  兩人熟得不能再熟,我只把江易盛送到了樓梯口,「記得幫我把院門鎖好了。」

  江易盛說:「別難受了,還有個人等著你垂青呢!」說完,他指了指走廊另一頭的屋子。

  我抬起腳,作勢要踹江易盛,「滾!」

  江易盛迅速地把我腳上的人字拖拿下,用力一扔,砸到了周不聞房間的門上。我一邊破口大駡,一邊單腳跳著過去撿鞋。

  周不聞拉開了門,笑問:「你們怎麼了?」

  江易盛哈哈大笑著沖下了樓,「我走了,你們好好聊!」

  我和周不聞站在門口聊了一會兒天,回了自己的屋子。洗完澡、敷完面膜,看了會兒電視後,我躺到床上,準備睡覺。

  江易盛說放棄一段感情不難,我也曾這麼堅信,但現在我不確定了。因為我發現,我對吳居藍的感情越壓抑似乎越蓬勃。

  所有道理,我都明白;所有惡果,我都清楚,但我就是沒有辦法控制。

  的確,整個宇宙唯一的永恆就是一切都會消失。地球如此、太陽如此、整個宇宙都會如此,但那需要足夠長的時間。萬年,星辰消失;千年,滄海乾涸;百年,物種滅絕;有誰能告訴我一段感情的消失需要多少時間?

  如果不是幾個月,也不是幾年,而是幾十年……

  當然,最終的結果肯定遵循一切都會消失的定律,因為我們的肉體會湮滅,附著於肉體的情感自然也會消泯。

  我越想越心亂,索性爬了起來。

  拉開窗簾,坐到窗邊,看著天上的月亮。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輪皎潔的圓月在雲層裡穿進穿出。

  我從窗口攀緣的藤條上掐了一枝龍吐珠花,拿在手裡繞來繞去地把玩著。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我竟然想起了很多關於江易盛的事情。

  從小,江易盛就是品學兼優、多才多藝的神童,本來和我是同班同學,可他後來連跳三級,跑去和大頭做了同班同學,依舊每次考試拿年級第一。高考後,毫無意外地進入名牌醫學院,四年就完成了七年的本碩連讀。

  人說天才和瘋子總在一線之隔,某種意義上說,江易盛就是這句話的現實體現。江易盛家有遺傳精神病史,不是每個人都會發病,他的爺爺和堂爺爺都正常。但他爸爸在他十一歲時發病了,就是那段時間,我們機緣巧合地走近,成了好朋友。他十六歲時,奶奶因為腦中風,偏癱在床。四口之家,卻有兩個都是病人,江易盛不可能留下日漸老去的母親獨自一人面對一切。本來憑藉優異的成績,他完全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但為了照顧親人,他回到了海島。

  江易盛身高腿長,天生桃花眼,一副風流倜儻的好皮相,人又聰明開朗、才華橫溢,十分招女孩子。從他讀大學開始,追他的女孩一直沒有少過,但每一段感情只要江易盛領著女孩子到家裡一次,就無疾而終。

  我至今都清晰地記得,在我大學快畢業時,有一次江易盛喝醉了,拉著我的手,喃喃說:「我完全理解她們,她們都哭著說『對不起』,但我不需要『對不起』,我只是想要、想要一個人……」江易盛用我的手捂住了他潮濕的眼睛,就算喝醉了,他依舊不敢說出心底的奢望。

  因為太清楚江易盛滿不在乎下受到的傷害,我非常憎惡那些女孩愛了卻不敢深愛,一旦碰到現實,就立即退縮。

  但今夜,我突然發現,我和那些我曾經憎惡過的女孩沒有任何區別,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現實面前,我甚至連開始的勇氣都沒有!可我為將來小心打算,又有什麼錯呢?

  我無力地趴在窗邊,覺得心口憋悶難言,為江易盛、也為自己。

  我左思右想,掙扎了一會兒,站了起來。

  輕輕拉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明明知道這個點吳居藍肯定在睡覺,我也並沒有真正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就是難以遏制自己的衝動,想要靠近他,即使只是站在他的門口。

  當我走到書房外時,卻發現書房的門沒有關。

  我遲疑了一瞬,走了進去。

  書房的百葉窗沒有放下,窗外的皎潔月光如水銀瀉地,灑入室內,映得四周一點都不黑。隔著博古架,我依稀看到床上空蕩蕩的,似乎沒有睡人。

  「吳居藍?」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

  我立即沖到了床邊,床鋪乾乾淨淨,連被子都沒有打開,顯然今天晚上吳居藍壓根兒沒有在這裡睡過。

  我慌了,立即打開所有的燈,從書房到客廳,從廚房到院子,把樓下全部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吳居藍。

  我匆匆忙忙地跑上樓,把兩間客房的門都打開,依舊不見吳居藍。

  我忍不住大叫起來:「吳居藍!吳居藍!你在哪裡……」

  周不聞拉開門,困惑地問:「怎麼了?」

  我驚慌地說:「吳居藍不見了,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你別著急,一個大活人不會丟的。」

  周不聞陪著我從二樓找到一樓,把所有房間又都找了一遍,確認吳居藍的確不見了。

  我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子裡轉來轉去,想不通吳居藍去了哪裡。

  周不聞回憶著說:「我最後一次見吳居藍是八點左右,江易盛被你拽上樓,我也準備上樓休息。上樓前,我看到吳居藍在打掃院子、收拾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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