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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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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嬉笑著來拉我:「這麼好的地方,不好好 利用下,豈不可惜?」 我板著臉,不肯順他的意跳入水中,他卻毫不在乎地滿面笑意,一手拉著我,一手去撓我的腳板心,我躲了一會兒,躲不開,實在經不住他鬧,無可奈何地順著他的力道跳下了水。 他拖著我向泉中央遊去,我忽地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納悶地停下,側耳細聽。 的確是笛音,從很遠處飄來,聲音漸漸變大,似乎吹笛的人正在急速向月牙泉行來。不一會兒,霍去病也聽到了聲音,他氣惱地嘀咕道:「西域也出瘋子,還是深夜不好好在家中睡覺,卻在大漠裡瞎逛吹笛的瘋子。」 我笑道:「大漢和匈奴犯了案的人,或者不願意受律法舒服的狂傲之人,往往都雲集到西域,此處國家多,勢力彼此牽扯,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有幾個瘋子很正常。」 我游向岸邊,霍去病心不甘情不願地隨在我身後。 羌笛一變,從歡喜變成了哀傷,仿若一勾沉浸在往日喜悅記憶中的人忽然發現原來一切都已過去,驀然從喜到哀,一點過渡都沒有。 我心裡驚歎此人吹笛技藝之高,也被他笛中的傷心觸動,不禁極目向笛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輪皓月當空而照,一匹雪白的駱駝正奔跑在漫漫銀沙上,蹄落不生塵,迅疾可比千里馬,竟像是和汗血寶馬齊名的天山雪駝。 一個身穿月白衣袍的人騎在駱駝上,橫笛而奏,烏黑的頭髮張揚在風中,寬大的衣袍隨風獵獵而舞。如此張揚的姿態,在此人身上卻依舊透著文雅溫和。 皎潔的月色流轉在他的身周,卻驅趕不走縈繞在他身上的孤寂傷心,他的笛音把整個大漠都帶入了哀傷中。 霍去病贊道:「玉兒,他根本沒有驅策駱駝,而是任由駱駝亂跑,和老子那傢伙騎著青驢的態度倒很像,走到哪裡是哪裡,不過老子只是在關內轉悠,他卻好氣魄,把沙漠當自自己家院子一樣隨意而行。」 隨著越來越近的身影,我本就疑心漸起,此時心中一震,再不敢多看,匆匆扭頭,急欲上岸。 駱駝停在月牙泉邊,九爺握著笛子默默看著泉水和沙山,一臉寂寥,一身清冷。圓月映照下,只有他和泉水中的倒影彼此相伴。 他抬頭看向沙山,似乎想起什麼,忽地一笑,可笑過之後,卻是更深的失落。 我隱在沙山的陰影中,身子一半猶浸在水中,再走兩步就是岸邊,卻一動不敢動。霍去病也靜靜地立在我身側,寂靜中只聽怦怦的急亂心跳,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 駱駝噴了噴鼻子,從地上叼起一件衣袍,沖著我們藏匿的方向叫起來,九爺的手中迅速出現一個小弓弩,對著我們,含笑道:「不知是何方君子高人?」 我仍然不想面對,霍去病卻再難忍耐,笑著走了出去:「孟兄,我們『夫婦』二人本就是尋你而來,不想卻半夜相逢。」 我也只能隨在去病身後,默默走出。 九爺看到霍去病半裸的上身,臉色蒼白,一時怔怔,忘記移開弓弩。在我身上匆匆一瞥,立即轉開視線,低頭從掛在駱駝頭上的袋子裡抽了件袍子遞給霍去病。 霍去病剛說了聲「不用」,又立即反應過來,袍子不是給他的。他扭頭看向躲在他背後的我。我身上的衣服因為泡過水,此時全貼在身上。 霍去病幾分無奈地接過衣袍:「多謝。」轉身給我披在身上。 九爺緩緩收起弓弩,唇邊帶出一絲苦笑:「上一次,我也是用這把弓,在這個地方指著你。」 霍去病側頭看向我,我攏著身上的衣袍,低頭看著地面一聲不吭。 三人之間怪異的安靜,我急欲打破我們之間的沉默,匆匆道:「九爺,我們是來看……孩子的。」孩子已經一歲多,我們卻連名字都沒有起。 九爺眼中帶了暖意,笑道:「未經你們許可,我就給他起了個小名,單字逸,我們都叫他逸兒。」 霍去病道:「逸,既可解為隱伏遁跡,也可解為卓越超拔,這個名字很好,大名也做得,以後他就叫霍逸了。」 大恩難言謝,霍去病雖一直沒有說過謝,可他特意用九爺起的名字給兒子做名,對九爺的感激之心盡表。 九爺看向我,好似對霍去病的意見根本沒有聽到,只是問我的意思,我道:「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他淡淡一笑,未在對名字多言:「我已命人把逸兒從天山接來,你們要去見他嗎?」 霍去病和我相視一眼,都心神激動,他沉吟了一瞬:「來回一趟,要明日太陽落山前才能趕回,時間耽擱太久。玉兒,你再忍耐一下,如果別的事情耽擱就耽擱了,可此事我不想出一點差錯。」 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見,我強笑著點了下頭:「我明白,一年都忍了,這幾日難道還不能忍?」 霍去病和九爺交換了一個眼神,定聲道:「玉兒,我向你保證,你馬上就可以和逸兒團圓。」 九爺淡淡笑著,眼中的落寞卻越重,視線從我臉上一瞟而過,驅策駱駝轉身離去:「那我等你的消息。」 霍去病揚聲問:「我們到哈密後如何尋你?」 天山雪駝迅疾如風,轉瞬間九爺的身影已遠去,聲音遙遙傳來:「玉兒一進城自會找到我。」 霍去病瞟了我一眼,卻沒有多問。這兩人一見面,就若高手過招,傷人於無形,我小心翼翼地左躲右閃,卻還是一不小心就被劍氣波及。 其實我壓根兒不明白為什麼九爺說我一進城就能找到他,所以也無從向霍去病解釋,只得苦笑著思索,想儘快轉開話題,卻真的讓我找到剛才沒有留心到的話語:「咦?你這麼知道九爺落腳哈密?」 霍去病一征,眼睛看著別處道:「附近最大的城池就是哈密,所以我就猜他在哈密了。」 「格爾木不也挺大的嗎?」 「玉兒,你見了逸兒,最想幹什麼?」霍去病不答反問,用一個我幻想了無數次的話題把我的心神引開,我心中雖有疑惑,但覺得他不說自有他不說的理由,不願再深問,順著他的意思,回答著他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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