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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顓頊笑著說:「只要我娶了她,這事我全聽她的。」

  「什麼?」小夭用手指狠命地戳顓頊,「你你有點骨氣好不好?什麼叫全聽她的?你可是一國之君啊!」

  顓頊慢悠悠地說:「這可和骨氣沒關係,反正我若娶了她,一定凡事都順著她,但凡惹她不高興的事,我一定不會做。」

  小夭連狠命戳都覺得不解氣,改掐了:「那如果她看我不順眼,萬一她說我的壞話,你也聽她的?」

  顓頊笑得肩膀輕顫,小夭有點急了,掐著他說:「你回答我啊!」

  顓頊一臉笑意的看著小夭,就是不回答。

  小夭雙手舉在頭兩側,大拇指一翹一翹,像螃蟹一般做出「掐、掐、掐」的威脅淨勢,半天玩笑、半認真地說:「你說清楚,到那一日,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兩個人都聽行不行?」

  「不行!」

  「也許你們倆說的話都一樣。」

  「不一樣的時候呢?」

  顓頊說:「也許沒有不一樣的時候。」

  傍晚,顓頊來小月頂,看到小夭又懶洋洋地躺榻上。

  他挑起珠簾,走到榻邊坐下:「你怎麼了?最近老是沒有精神的樣子,聽爺爺說飯也不好好吃。」

  顓頊溫和地問:「又想起璟了?」

  「也想起了很多你的事。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一起出海去玩,豐隆、意映、篌都在,那時馨悅還很驕傲活潑也沒覺得過了多久可是豐隆、意映、篌都已經死了,璟也離我而去。」

  顓頊對苗圃吩咐:「去拿些酒」。

  顓頊斟了兩杯酒,小夭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晃晃空酒杯,忽而一笑,神情十分溫柔:「我知道,在你眼中,豐隆比璟好了太多,你一直瞧不上璟,覺得璟目光短淺,只想著為塗山氏賺錢,行事又優柔寡斷,連篌和意映都擺不平。」

  顓頊想起了豐隆臨死前在他耳畔的喃喃低語,只覺得胸中憋悶難言,將酒狠狠地一口灌下,沒有否認小夭的話:「我的確曾經這麼想。」

  小夭說:「你們都只看到我救了璟,璟就賴上了我,可是實際上,是璟救了我。」

  顓頊愕然的看著小夭。

  小夭說:「離開玉山時,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之後碰到的那些事,我給你提過,卻沒仔細講過,不是因為我忘記了,而是那幾十年的日子只有屈辱痛苦,我根本難以啟齒。被九尾狐妖關在籠子裡打罵折磨時,被他逼著吃下難以想像的噁心東西時,我活的連畜生都不如,我恨所有能恨的人,恨他們拋棄了我,讓我經歷這噩夢般的一切。我是熬過來了,但心已傷痕累累!我遇到璟時,他比最骯髒的乞丐都骯髒,本來只是一念間的隨手相救,並不在乎他的生死。可當我發現他身上的傷時,好似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突然萌生了很強烈的渴望,渴望他活下去!似乎他能克服一切陰影,好好地活著,我就能看到自己痊癒的希望。我自己經歷過那一切,我很清楚,被那麼殘忍地折磨羞辱後,變得偏激、冷漠、多疑,很容易,想要依舊溫和善良、信任他人,卻非常非常難!但璟做到了!他讓我明白,不管別人怎麼對我們,我們都可以選擇讓自己的心依舊柔軟美好。哥哥,你覺得他處置篌時優柔寡斷,可你告訴我,如果有朝一日,我突然背叛了你、傷害了你,你能痛快地殺了我嗎?」

  顓頊斬釘截鐵地說:「你根本不可能背叛我,更不可能做傷害我的事!」

  「璟對篌何嘗不是這樣的信念呢?篌是璟信任敬愛的大哥,在篌做出那些事之前,璟就如你今日一樣,堅信篌不可能傷害他。我本來以為,璟經歷了篌的背叛和傷害,無論如何都會變得冷漠多疑、心狠手辣一些,就如你和我的改變,但是他沒有!哥哥,難道你不覺得這是另外一種堅強嗎?看似和我們不同,但璟只是以自己選擇的方式去打敗他所遇見的苦難。」

  顓頊沉默不語,如果是以前,他縱然嘴裡不說,心裡也不會認同,但現在他不確信了人。一個對天下大勢分析得那麼精准的人,一個懂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難道會不明白如何去復仇嗎?

  小夭說:「璟清楚地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告訴他『我不會付出,也不會相信』,他對我說『他會先付出,他會先相信』,說這句話時,他已經為我做了很多。說老實話,我雖然感動,也只是感動一瞬,因為我壓根兒不相信!在我看來,做得了一時,做不了一世!何況人心善變,今日真,不代表明日真!哥哥,你在經歷那些事之後,還能說出『先付出,先相信』的話嗎?還願意去這麼做嗎?」

  顓頊嘴唇翕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

  小夭說:「我們是一類人,我們都做不到!璟一直在努力接近我,但我從來沒有真正信任他,可以說,時時刻刻,我都做好了抽身而退的準備!雖然我從來沒有說過,但我想璟一直都明白。哥哥,也許在你眼中,我什麼都好,可實際上,和這樣的我在一起,非常累!」

  顓頊淡淡地說:「他也許是為你付出很多,可我看到的是,他為了防風意映,把你傷到吐血。」

  小夭歎氣:「是啊!璟的確有做錯的地方,可我何嘗沒有錯呢?明明我可以和他一起處理好這事,可我偏偏什麼都不做,只是袖手旁觀地看著,等著璟向我證明。那時我還不懂,相戀可以只有一方的付出,相守卻一定要兩個人共同努力!我們犯了錯,所以我們承受懲罰。我們倆都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犯點錯很正常,只不過我們的錯被防風意映和塗山篌利用了而已。」

  顓頊一直不敢去深思豐隆臨死前的話,可那些話一直縈繞在他心間,灼燒著他。此刻,壓抑在心中的所以情緒突然失控了,他不耐煩地說:「就算璟千好萬好,你對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不管怎樣,璟已經死了!」

  「砰」一聲,小夭竟然將手中的琉璃酒杯捏碎,碎片紮入了手掌。

  顓頊忙拉過她的手,一邊清理琉璃碎片,一邊歉疚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本來是看你不高興,想陪你喝點酒,讓你高興一點,我卻算了,不提了,不管你想說什麼,都慢慢說吧,我會仔細聽著!」顓頊低著頭,把碎琉璃一點點挑乾淨。挑完後,又仔細檢查一遍,才幫小夭上藥。其實,這不過是普通的傷口,顓頊卻慎重地像是小夭的手掌要斷了。

  小夭怔怔地看著顓頊,破碎的畫面在眼前閃過——

  左耳說:「雄獸只要看中同一只雌獸,也會決鬥,越是強壯的雄獸,決鬥越激烈。」

  鳳凰林內,顓頊將鳳凰花插到小夭鬢邊,問道:「如果我找到了她,是不是應該牢牢抓住,再不放開?」

  「當然!」小夭肯定地說:「一旦遇見,一定要牢牢抓住。」

  左耳說:「陛下和璟都看中了你,如果誰都不放棄,他們只能決鬥。」

  相柳笑笑,雲淡風輕地說:「塗山璟的死,看似是兄弟相爭,實際背後另有人要塗山璟死,如果沒有此人的安排,塗山篌根本不可能靠近塗山璟。」

  小夭的淚珠猶如斷線的珍珠,簌簌墜在顓頊手上,顓頊抬起頭,焦急地問:「怎麼了?很疼嗎?」

  小夭一言不發,只是落淚。

  顓頊急得問:「小夭,小夭,你究竟哪裡難受,我立即傳召鄞。」

  小夭問:「是你派人去清水鎮幫塗山篌的嗎?」

  顓頊微微一僵,又立即恢復了正常,不過短短一瞬,如果不是他正好握著小夭的手,小夭根本感覺不到。顓頊說:「你為什麼這麼問?」

  「我想知道真相。顓頊,是你派人去幫塗山篌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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