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長相思3思無涯 | 上頁 下頁
八八


  當小夭吼得聲音都嘶啞了時,幾聲清越的雕鳴傳來,白羽金冠雕從高空俯衝而下,貼著湖面飛來。相柳躍下了坐騎,踏著碧波,向小夭走來。他是九曲紅塵世外客,白衣如雪、白髮如雲不沾半點煙塵,縱然一步步踏下的是十萬里戰火、百萬百姓性命,都不能令他動容。

  小夭舉起了她的銀色小弓,引弓對準相柳:「共工將軍心懷故國,堅持不肯投降,的確令人敬重!可是,人力不可與天下大勢對抗,如今軒轅、神農、高辛一統,各氏族、各部落和睦相處,你殺了顓頊,大荒必定要分崩離析,陷入戰火紛飛中,會有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舍天下大義,成全個人小義,難道這就是共工將軍的的忠義嗎?」

  相柳嘴角微揚,漫不經心地笑:「如果顓頊被我殺了,只能說明天下大勢還不是統一,又何來與大勢對抗之說?」

  「我的話是否有理,你心裡截清楚!」

  相柳看向小天手中的銀色弓箭,眯著眼笑:「你想用我交給你的箭術射殺我?」

  小夭的手有些發顫,喝道:「站住!」

  相柳依舊向著小夭走來,笑道:「真沒想到你會想為赤水豐隆報仇,既然如此情深,為什麼不嫁給他呢?反正璟都已經死了多年……」

  小夭氣得一咬牙,嗖一聲,銀白色的箭飛出。

  相柳親手教出的箭術、金天氏最好的鑄造大師鑄造的弓箭,兩人的距離又不算遠,幾乎眨眼的瞬間,箭就射入了相柳的胸膛。相柳只是身形微微一頓,依舊向著小夭走來,笑著說:「別忘記我被叫作九命相柳!想殺我,一定要多射幾箭!射得准一點!朝著這裡!」棚柳指指自己的心口,袍袖飛揚,姿態瀟灑。

  「你以為我不敢嗎?」小天一邊說話,一邊又搭箭引弓。

  可是——如雪的白衣上,殷紅的血如怒放的桃花一般氤氳開,讓小夭忍不住閉了下眼睛,射出的箭,偏了偏,擦著胳膊飛過。相柳停住了步子,唇角揚起,笑看著小夭,看似譏嘲,卻藏了幾分愉悅。

  小夭想再取箭,卻因為心志不堅,半晌都沒有拿出箭來。她頹然地垂下了手,因為豐隆的死,聚集起的殺意已經耗盡,小夭對站在身後的左耳說:「我們回去!」

  相柳卻對左耳說:「一邊待著去,我要想殺她,十個你在這裡也沒用!」左耳已經明白相柳就是邶,他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默默地退後了幾步。

  小夭踏上湖面,踩著波光,向相柳走去:「你想怎麼樣?殺了我,和老天賭一下情人蠱是否靈驗?」小夭一直走到相柳面前,盯著他說:「我雖然很傷心、憤怒、後怕,但的確做不到,為了豐隆殺了你!可是,你聽好,如果你再敢打顓頊的主意,我就去刺殺共工!我的箭術,是你傳授的,你很清楚你教會我的是殺戮,我的毒,你也嘗過很多,對你是沒用,可讓共工死易如反掌!」

  相柳似動了怒氣,妖瞳出現,伸手掐住了小夭的脖子,小夭夷然不懼,喘著氣冷笑道:「你要不敢殺我,就別搞這些沒意思的東西!九尾狐妖折磨人的玩意比你多多了,我受了三十年,難道還會懼怕你的一點折磨?」

  相柳跟中的紅光散去,一邊含笑打量著小天,一邊輕撫著小夭脖子上的血管:「不錯,又有了幾分我初認識你時的風采了!看來你還沒被顓頊圈養成寵物!」

  小夭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放手!」

  相柳不但沒放手,反而鉤著小天的脖子,把她拉到了身前:「你忘記了嗎?剛剛才射了我一箭!血債得血償!」他俯下頭,一口咬在了小夭的脖子上,吮吸著鮮血。

  小夭狠命推他,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只能緊咬著唇,一言不發。相柳卻也沒吸很多,更像是一種象徵性的懲罰。他抬起頭,幾乎貼著她的面頰,笑吟吟地說:「璟已經去世六年了吧?直到今日,你依舊不肯去面對他的死亡,來了清水鎮,都沒去他死前最後待過的地方憑弔一下。」

  小夭憤怒地瞪著相柳,相柳好像完全看不到小夭的憤怒,一邊輕撫著她鎖骨下的動脈,一邊微笑著侃侃而談:「在認識你之前,我已經和塗山璟做了幾百年的生意,他不是個狠辣的人,卻也絕不是個可欺的人,至少幾百年來,我從沒占到他的一點便宜。他能一再容忍塗山篌,只是因為他把塗山篌當親人,但當他把塗山篌驅逐到高辛,就應該很清楚,他和塗山篌之間的仇怨再難化解,以他的精明,絕不可能不提防塗山篌,一定會監視塗山篌在高辛的活動,禁止他發展自己的勢力,這樣不管塗山篌再恨他,都不可能報復他。」皓月當空,清風徐徐,相柳的聲音幾如情人低語,「小夭,你同意我的分析嗎?」

  小夭的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你到底想說什麼?」

  相柳笑了笑,溫柔地說:「我只是想說,塗山璟行事不狠辣,但也絕不會任人欺負,你同意嗎?」

  小夭硬邦邦地說:「是又怎麼樣?」

  相柳說:「在塗山璟的監控下,塗山篌是有可能擺脫他的監視,偷偷混到清水鎮,聯絡防風意映,一起設下陷阱。但是,當時在清水鎮上有多少塗山璟的人?除了看守防風意映的一幫侍衛,還有一群保護塗山璟的暗衛。也許,你不太瞭解塗山氏的暗衛,塗山氏的族長向來只擅長做生意,不擅長殺戮,所以塗山氏一直非常注重暗衛的培養。幾百年前,我做殺手生意時,曾見過一次塗山氏的暗衛出手,當時我做的決定是,除非義父有危險,否則我絕不會去刺殺塗山氏的族長。」

  小夭似乎聽出了什麼,漸漸露出了專注聆聽的樣子,相柳的語速越來越慢:「塗山篌帶去的人不但殺了所有看守防風意映的侍衛,還殺了塗山璟的三十多個暗衛,將剩下的幾個絕頂高手圍困住,讓他們無法去救塗山璟。乾淨俐落地屠殺那麼多塗山氏的高手,要有多少高乎才能做到?被塗山氏驅逐的塗山篌無錢無勢,怎麼可能在塗山璟的嚴密監控下發展出那麼多的高手?如果塗山璟是這麼無能的人,那我只能說,幾百年來和我打交道的是另一個塗山璟。」

  小夭仰頭盯著相柳,眼睛亮得可怕:「你到底想說什麼?。

  相柳笑笑,雲淡風輕地說:「塗山璟的死,看似是兄弟相爭,實際背後另有人要塗山璟死,如果沒有此人的安排,塗山篌根本不可能靠近璟。」

  小夭一把抓住了相柳的手腕,因為太過用力,整個身體都在顫。她直勾勾地盯著相柳,漆黑的眸子裡熊熊燃燒著什麼,似乎下一瞬,就會撲上去殺死相柳。

  相柳依舊一副置身事外的閒適,語氣溫柔卻冰冷地說:「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但殺塗山族長的原因不外乎仇怨和利益,能培養出和塗山氏對抗的那麼多高手,並不容易。只要你好好分析,遲早能查出兇手,要實在查不出,也不妨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小夭身子發軟,搖搖欲倒,相柳想扶她,小夭卻如被毒蛇碰到,憎惡地尖叫起來:「不要碰我!」她往後退,腳下一個踉蹌,軟跪在湖面上。

  相柳眸色黑沉,拂了拂衣袍,坐在了湖面上,靜靜看著小夭。

  小夭眼神呆滯,怔怔愣愣,半晌後才好像真正接受了相柳說的話:「你早就知道一切,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相柳微笑著說:「以前又沒打仗,我告訴你有什麼好處呢?」

  小夭心寒,禁不住問道:「是不是除了你的大恩人共工。所有人在你心中都只是棋子?除了可利用和不可利用,再無一絲其他?以前人人說你行事狠絕、冷酷無情,我總覺得……如今,我真正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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