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長相思3思無涯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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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那日,顓頊派瀟瀟來接小夭,小夭早收拾妥當。和苗莆兩人俐落地上了雲輦。 到高辛時,顓頊並不急於去軍中,而是和璟,小夭閒逛起來。 本就是私下出行,並沒有帶大隊的侍衛,顓頊命瀟瀟他們都暗中跟隨。 顓頊、璟和小夭換上了高辛的服飾,顓頊和小夭是一口地道的高辛話,璟也講的像模像樣,走在街上,讓所有小販都以為他們是高辛人。 也許,城池剛被攻下時,有過戰火的痕跡,可經過多年的治理,小夭找不到一絲戰火的痕跡。街道上,人來人往,茶樓酒肆都開著,和小夭以前看到的景象差不多,唯一的差別就是——好像更熱鬧了一些,有不少中原口音的女子用高辛話在詢問價格、選買東西。 小夭不解,瞧瞧問璟:「為什麼會這樣?」 璟笑道:「軒轅的軍隊常駐高辛,士兵免不了思念家人,陛下特意撥了經費,鼓勵士兵的家眷來此安家,只要沒有打仗,每個月士兵可輪換著回家住三日,有孩子的士兵還能多領到錢。陛下此舉既安了兵心,又無形中讓士兵守護巡邏時更加小心,因為他們守護的不僅僅是別人的城池,還是他們的家。」 小夭看到不少夫人手中拎著菜籃子,背上背著孩子,不禁問道:「他們的孩子就出生在高辛了?」 「是啊!」璟想著,不僅僅出生在這裡,估摸著顓頊的意思,很有可能他們會在高辛長大,從此落地生根、 牆根下,一群半大的孩子蹲在地上鬥蟈蟈,時不時大叫,一時也分不清到底哪個是高辛人,哪個是軒轅人,小夭看著他們,喃喃說:「這和我想像的戰爭不一樣。」 璟道:「黑帝陛下和黃帝陛下不一樣,俊帝陛下和蚩尤不養,最重要的是,如今的軒轅國和以前的軒轅國不一樣。」 小夭和璟的對話,顓頊聽的一清二楚,但小夭自進入高辛,就擺出一副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所以他一直沉默,這會兒也一言不發,由著小夭自己去看、自己去聽。 夕陽西斜,天色將晚。 顓頊說:「待會兒城門就要關了。我不想住在城裡,打算歇在村子裡,你們若不反對,我們就出城。」 璟看小夭,小夭對顓頊硬邦邦地說:「你是陛下,自然是全聽你的。」 他們出了城門,乘著牛車南行。天黑時,到達一處村莊。 村口燃著大火把,人頭攢動,十分熱鬧。有人坐在地上,有人坐在石頭上,有孩子攀在樹上,還有人就站在船上。 小夭對駕車的暗衛說:「停!」我們去看看!」 因為人多,暗衛只能把牛車停在外面,小夭站在車上,伸著脖子往裡看。原來裡面在演方相戲。方相氏是上古的一位神,據說他非常善於變換,一天可千面。扮女人像女人,做男人像男人,他死後,化作了一副面具,人們只要戴上它,就可以隨意變幻。沒有人見過真正的方相面具,可人們用巧手製作了各種面具,戴起不同的面具,扮演不同的人,又唱又跳。漸漸地,就形成了方相戲。 說白了,面具是一種表徵,戴起面具,就好像如同方相氏一樣擁有了變幻的法力,邊做那個人,可以演繹那個人的故事了。 方相戲盛於民間,講的是多是大人和小孩都喜歡的英雄美人傳奇。今晚的方相戲已經演了一大半,估計是從傳說中劈開了天地的盤古大帝講起,故事裡有聰慧多情的華胥氏。有忠厚勇猛的神農氏,有倜儻風流的高辛氏,有博學多才的西陵是,有狡黠愛財的九尾狐塗山氏,有身弱智詭的鬼方氏,與善於禦水的赤水氏,有善於鑄造的金天氏……他們和盤古大地一起剷除妖魔鬼怪,創建了大荒。那時的大荒天下一家,沒有神農王族,沒有高幸王族,更沒有軒轅王族。 看戲的大人和孩子時而被狡黠的九尾狐塗山氏逗得哈哈大笑。時而為身若詭智的鬼方是抹眼淚,時而為忠厚勇猛的神農氏喝彩,時而為聰慧多情的華胥氏嘆息。看到倜儻風流的高辛氏為了大荒安寧放棄了中原的富庶繁華,去守護遙遠荒涼的湯穀,他們甚至會一起用力鼓掌,大聲喝彩。 小夭也看的入了神,唏噓不已。雖然當一切成為了傳奇故事時,肯定和真相有不少出入,可她相信,故事裡的英勇、友誼、忠誠、犧牲都是真的。 在唏噓感慨故事之外,小夭更感歎顓頊的心思,這些只是農閒時難等大堂之雅的方相戲,高辛的百姓也都是看著玩,反正不要錢,笑一笑,哭一哭,第二日依舊去幹活。但是,笑過哭過之後,他們卻在不知不覺中接受者顓頊傳遞的一個事實:天下一家,無分高辛和軒轅,不管是中原,高辛的百姓,還是北地、南疆的百姓,都是大荒的百姓。 看完了方相戲,夜已很深,顓頊三人沒有再趕路,當夜就歇在了這個村子裡。 第二日,坐著牛車除法,村口的大榕樹下,一群孩子在玩遊戲,沒有錢買面具,就用鄉野間隨處可得的草汁燃料把臉塗成五顏六色:你,是神農氏;我,要做塗山氏;信哥兒長得最俊,就做高辛氏;大山最會游泳,就做赤水氏;小魚兒老愛生病,鬼主意最多,就做鬼方氏…… 英雄美人的傳奇,在孩子的遊戲中,古怪奇趣地上演。 小夭邊看邊笑,邊笑邊歎氣。只要顓頊和豐隆別造殺孽,等這群孩子長大時,想來不會討厭赤水氏,也不會討厭顓頊。 牛車緩緩離開了村子,孩童的尖叫聲漸漸消失。 小夭對顓頊拱拱手,表示敬佩:「真不知道你怎麼想出來的?就連我看了昨夜的方相戲,都受到影響,他們肯定也會被影響。」 顓頊說:「方相戲講述的是事實,我只是讓百姓去正視一個事實。」 小夭忍不住譏嘲道:「希望正視這個事實不需要付出生命。」 顓頊眺望遠處的山水,說道,我在高辛生活了兩百多年,曾和漁民一起早出晚歸,辛苦捕魚;曾和販夫走卒一起用血汗錢沽來劣酒痛飲;曾個同伴挖完蓮藕後,繞著荷塘月色下踏歌;也曾和士兵一起刺殺盜匪。當我被逼離開軒轅,在高辛四處流浪時,是這片土地上的百姓陪著我走過了那段孤獨迷惘的日子,他們雖然早就死了,可他們的子孫依舊活在這片土地上,依舊會為了養活家人早出晚歸,依舊會用血汗錢去沽酒,依舊會在月下踏歌去追求中意的姑娘,也依舊會為了剿殺盜匪流血犧牲,我知道他們的艱辛,也知道他們的喜悅!」 顓頊回頭看著小夭,目光坦然赤誠:「小夭,論對這片土地的感情,我只會比你深,絕不會比你淺!」 小夭無言以對,的確,雖然她曾是高辛王姬,可是她並不瞭解高辛,顓頊才是那個踏遍了高辛每一寸土地,每一條河流的人。 顓頊說:「我承認有自己的雄心抱負,可我也只是適逢其會,順應天下大勢而為。統一的大荒對天下萬民都好。戰爭無可避免聚會有流血,但我已經盡了全力去避免傷及無辜。小夭,我沒有奢望把你贊同我的做法,但至少請你看見我的努力。」 小夭扭頭看著田野的風光,半晌後,她低低地說:「我看見了。」聲如細絲,可顓頊和璟耳聰目明,都聽得一清二楚。 顓頊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雙手交叉,枕在頭下,靠躺在牛車下,遙望這藍天白雲。他向來喜怒不顯,可這會兒他想著小夭的話,猶如少年郎一般,咧著嘴高興地笑起來。 洪厚嘹亮的歌聲,顓頊竟是用高辛話唱起了漁歌: 腳踏破船頭 手擺竹梢頭 頭頂猛日頭 全身雨淋頭 寒風刺骨頭 …… 不遠處的河上,正搖船捕魚的漁民聽到他的歌聲,扯開了喉嚨,一塊兒唱起來。 顓頊好似要和他比賽一般,也扯著嗓子,興高采烈地大吼: 吃的糠菜頭 穿的打結頭 漁船露釘頭 漁民露骨頭 黃昏打到五更頭 柯到野魚一籃頭 …… 璟心中非常訝異,她知道顓頊流浪民間百年,也知道他身上市井氣重,只是實在想不到他現在依舊會流露出這一面,小夭卻見怪不怪,顯然很習慣於這樣的顓頊。看來顓頊在小夭面前一直都這樣,只不過今日恰好讓他撞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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