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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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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阿珩靜站在曠野中,半仰頭望著天空。 瓦藍的天上,朵朵白雲飄,白雲下,兩隻雄鷹徘徊飛旋,時而掠向遠處,時而又飛掠回來。 應龍和少昊走來,應龍想要上前稟奏,少昊伸了下手,示意他不必著急。 風呼呼地吹過荒野,不知道從哪裡來,更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半人高的野草一時低一時高,好似海浪翻卷,一層又一層綠色的波濤,無涯無垠,無邊無際,寂寞淒涼。 野風吹得阿珩青絲零亂,裙帶亂翻,她卻一直定定地望著天上的鷹,唇邊是恍恍惚惚的笑意。 許久後,阿珩才發現應龍和少昊,笑容淡去,帶著幾分倦意,問道:「有事嗎?」 應龍奏道:「我和……子臣已經一切準備妥當,可以隨時發動全面進攻。」 阿珩點點頭,平靜地說:「那就準備全面進攻,和神農決一死戰。」 「是!」 應龍領命而去。 少昊心下驚怕,阿珩對赤宸的深情,他比誰都清楚,可阿珩下了必殺的命令後,竟然能平靜至此,他心頭全是不祥,急促地說:「你真想好了?你應該明白赤宸就像山嶽,要麼昂然佇立,要麼崩塌倒下,永不可能屈膝折腰,你真的有勇氣殺了赤宸?一旦開戰就再無回頭的路。」 「如果不開戰,就有路可走嗎?」 少昊無話可答,軒轅王只要活著一日,就不會放棄統一中原的雄心,而赤宸只要活著一日,就不會任由軒轅王侵犯神農。 自第一次阪泉大戰到現在,軒轅王和赤宸之間打了將近二十年,雙方死了幾十萬人,累累屍骨早已經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少昊默默站立良久,前塵往事俱上心頭,忽然間無限酸楚:「阿珩,你嫁給我的那日,我們都雄心勃勃地不甘願做棋子,都曾以為只要手中擁有了力量,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可為什麼如今我貴為一國之君,你掌一國兵馬,我們卻仍然身不由己?」 阿珩想起當日,香羅帳下,兩人天真笑語、擊掌盟約恍若前生,和少昊的隔閡淡了幾分。 她對少昊溫和地說:「哪裡能事事如意呢?重要的是你實現了最大的願望——登基為高辛王,守護人間星河。」 「這世上,你已經是唯一知道我是如何一步步走來的人,也是我唯一放心能與之大醉的人,即使你恨我,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我不想從此後釀造的酒再無人能品嘗,醉酒後再無人笑語。」 風從曠野刮過,呼呼地吹著,荒草起伏,紅蓼飛落,兩人的眼睛都被風吹得模糊了。 玉山之上,少昊一身白衣,馭玄鳥而來。 那個兼具山水豐神的男子驚破了漫天的華光,驚豔了眾人的眸光,可幾百年無情的時光,終是把他水般的溫潤全部磨去,只剩下了山般的冷峻。 漫天星光下,軒轅妭一襲青衫,縱酒高談,言語無忌,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費盡心思只為引得少昊多停駐一會兒,彼時的她根本想不到其後的幾百年間,她竟然絞盡腦汁,只為逃離少昊。 阿珩凝視著少昊,這個男子其實越來越像一位帝王,縱然心中不舍,依舊會無情地捨棄一切,堅定不移地前進。 也許她是最後一個看到他少昊一面的人,也許在將來,他會像軒轅王一樣,人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生殺予奪的高辛王,而忘記了他也曾有一個親切溫和的名字——少昊。 青陽、仲意、昌僕……那些能親切地呼喚這個名字的人,和著少昊的名字,一起被埋葬在過去。 她和赤宸卻不能,他們永遠都不能無情,永遠都做不到捨棄那些給予了生命溫暖的人。 阿珩忽然指向高辛的方向,「那邊是什麼?」 少昊看了看,如實地回答:「土地、山川、人。」 阿珩指向神農山的方向,「那邊呢?」 少昊盡力看了一看,「土地、山川、人。」 阿珩又指向軒轅的方向,「那邊呢?」 少昊不解,卻仍然用靈力仔細看了看,「還是土地、山川、人。」 阿珩道:「這個天下不可能僅僅只有高辛族,也不可能僅僅只有軒轅族或者神農族,你若想要天下,就要先有一顆能容納天下的心,不管高辛,還是軒轅、神農,都是土地、山川、人。」 少昊心中驚動,不禁深思。 阿珩說:「不要只想著高辛美麗的人間星河,軒轅有萬仞高峰的雄偉險峻,神農有千里沃土的瓜果飄香,君臨天下的帝王應該不分高辛、神農、軒轅,都一視同仁。」 少昊神色震動,心中千年的種族壁壘在轟隆隆倒塌,看到了一個更廣闊遼遠的天地。 他對阿珩深深行禮,起身時,說道:「你一再幫我,我卻從沒有機會兌現給你的諾言,阿珩,不要讓我做一個失約的人。」 阿珩低頭而立,神情淒婉,半晌後抬頭道:「人人都說赤宸無情,其實你才是天下最無情的人,心中永遠權位第一,必要時,任何人都可以捨棄,所以我實不敢做任何要求,何必讓自己失望,讓你為難呢?」 少昊眼中全是痛楚,張口欲反駁,可發現阿珩只是直白地道出了一個冰冷的事實,父王、兄弟、仲意、青陽、諾奈,甚至阿珩,從親人到朋友,不都是他捨棄的嗎? 阿珩微微一笑,眼中有懇求,「不過,如果可能,請在你的權力下,盡力保護小夭。這個孩子也許會帶給你一生最大的羞辱,你如果因此心中怨恨,請恨我,不要遷怒她!」 少昊眼中隱有淚光,「你忘記你昏迷時,是我日夜照顧她了嗎?每日下朝,只有她熱情地撲上來抱我,看我皺眉會用小手不停地來揉我的眉心,也只有她敢說我板著臉好難看,敢對我發脾氣。小夭是五神山上唯一真心愛著我的人,她給了我太多的快樂,別的不敢許諾,但我向你承諾,她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阿珩深深行禮,「多謝。」 起身後,大步離去。 「阿珩。」 阿珩回身,神情肅殺,「請子臣將軍立即去配合應龍將軍,準備對神農全面進攻。」 少昊明白,阿珩決心已定,從這一刻起一切以軍令說話,他只能彎身接令,「是!」 自阿珩出征,雲桑就一顆心高高懸起。 因為被嚴密監視,難以得到外界的準確消息,雲桑只能通過偷偷觀察軒轅王的一舉一動來判斷戰場上的戰情。 幾日前,雲桑察覺軒轅王行蹤詭異,似乎在秘密籌畫著什麼。 她試探地求見,如果是往常,軒轅王都會立即接見她,可最近都拒絕了她,十分反常。 雲桑小心翼翼地查探後,終於從瑲玹和宮人的對話中偷聽到,軒轅王已經不在軒轅城,不僅僅軒轅王,還有尹朱、象林都一起離開了。 雲桑猜不透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知道領兵的大將離開,肯定不妥。 幾經思量後,她決定離開軒轅,親自去把這異常告訴赤宸。 半夜裡,她偷偷逃下了軒轅山,趕往阿珩和赤宸決戰的冀州。 可是,她剛離開軒轅山,就被軒轅王派來監視她的侍衛發現,幾十個侍衛追來,勸她回去,雲桑拒絕了,侍衛無奈下,只能按照軒轅王的密令,強行捉拿雲桑。 雲桑駕馭坐騎白鵲,邊打邊逃,邊逃邊躲,一路逃向中原。 雖然這些年,雲桑在纈祖的教導下,神力大進,可畢竟難以抵擋幾十個侍衛,逃到宣山附近,她已經身受重傷。 坐騎白鵲的一隻翅膀受傷,也難以再飛翔。 迫不得已,雲桑落在了宣山。 幾個侍衛想趁機鎖拿住她,帶回軒轅山。 雲桑一邊用言語威嚇他們,一邊用手指挖開泥土,將藏在耳墜中的一粒桑樹籽種下。 她割破手腕,以血為水,澆灌樹籽。 這粒桑樹籽是父王留下的遺物,朝雲殿內,談起父王時,她曾給纈祖看過,想送給纈祖。 纈祖拿去在蠶繭中培育了三年,又還給她,叮囑她隨身攜帶,若有危急時刻,可以種下,用鮮血澆灌,就能和桑樹靈息相通。 雲桑也不知道這顆桑樹籽能如何幫她,只能抱著最後的希望,姑且一試。 在鮮血的澆灌下,桑樹籽迅速發芽、長大,不過一會兒工夫,就長成了一株巨大的桑樹,樹幹合抱足有五十尺,樹枝交叉伸向四方,猶如一把巨大的傘,樹葉碩大,方圓有一尺多,碧綠中鑲嵌著紅色的紋理,猶如絲絲血痕。 巨大的樹葉中又結出累累串串的花朵,黃色的花瓣,青色的花萼,鮮豔奪目,散發著陣陣清香。 隨著桑樹的長大,天地間靈氣異動,彙聚到桑樹周圍。 無數五彩斑斕的蛾子嗅到氣味,聽從召喚而來,越聚越多,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幾乎遮蓋了整座山頭。 蛾子身上的磷粉四散飄落,連空氣都變得混濁。 侍衛們從來不知道小小的昆蟲聚集在一起時,會如此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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