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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少昊卻已經明白,洵山山脈火靈充沛,炎灷打算彙聚地火,將它變作一座火山,火山一旦爆發,就是難以抵抗的天劫,到時候沒一個人能逃脫。

  季厘也明白了,說道:「這怎麼可能?炎灷怎麼可能做這種自取滅亡的事情?他若引起火山爆發,他也逃不了,王妃只怕誤會了,他是不是想以此作要脅向軒轅王提更多的條件?」

  少昊不吭聲。

  貪婪、小氣、嫉妒這都是小節,背叛自己的國家和族民卻是大義。

  小節盡守者不見得有大義,就如同那些高辛殿堂上日日說著禮儀規矩的臣子,看似一舉一動都高風亮節,可也許他們將來會第一個投降軒轅王;而小節不保者卻不見得會失大義,就如那些每日裡對蠅頭小利斤斤計較,為了貪一點小便宜就不惜偷盜放火的市井小民,真到危難之時,他們很有可能不惜以身殉國。

  阿珩看少昊不說話,懇求少昊:「我已經給父王送信,求他立即派兵前去救助四哥,可道路太遠,一去一來再快也要一夜一日,高辛卻很近,又多水靈高手,只要現在立即發兵,一日就可以趕到洵山,破掉炎灷的陣法。」

  少昊低頭沉思,半晌沒有說話,今日他若救了軒轅,他日軒轅攻打高辛時,誰來救高辛?

  安容猜到少昊的心思,高聲說:「高辛不能派兵!」

  季厘溫和一點,婉轉地說:「明明知道火山要爆發,如果高辛派兵,不是讓高辛士兵去送死嗎?」

  阿珩忙道:「這麼大的陣法,炎灷現在人手不足,又倉促而就,肯定有弱點,水克火,只要我們立即進攻,以相克優勢瞬間制勝,死傷會很少,我會跟隨同往,保證第一個進攻,最後一個撤退。」

  阿珩緊緊地抓著少昊的手,仰頭望著少昊,用自己的生死向少昊請求借兵。

  少昊還是沒有出聲,安容說道:「王妃,您也該知道高辛不比軒轅,已經建國幾萬年,法令規矩明晰,即使貴為君王也不是想發兵就能發兵,若讓那些神族士兵知道他們前往的地方就要火山爆發,他們肯定不會同意,他們的家族將來也不會敬服拿他們性命開玩笑的君王。」

  阿珩盯著少昊,珠淚滾滾而下,「我知道各國的神族軍隊都十分珍貴,你不能為一個女人的請求冒險發兵,何況我與你之間並無情分,可我求你,求你看在我大哥和你的情分上,借我一支軍隊,我保證安全帶他們回來。」

  安晉譏嘲道:「你保證他們的安全?你一介婦人上過戰場沒有?你知道戰場長什麼樣嗎?你拿什麼去保證高辛士兵的安全?」

  季厘歎氣搖頭,「你連這個殿堂上最忠心于陛下的將軍都說服不了,何況各族的族長和大臣呢?」

  其他兩位將軍也都搖頭否決,紛紛對少昊說決不能派兵去送死。

  安晉得到眾人贊成,更是大聲反對,對阿珩咄咄相逼。

  阿珩想到四哥生死系于一線,悲憤焦急下霍然站起,拔出安晉腰間的佩刀,揮刀砍下,安晉急忙閃避,只見一股鮮血濺起,飛上了安晉的臉頰,阿珩左手的小手指已經不見,鮮血汩汩而流,她問安晉:「我可以保證了嗎?」

  安晉未料到一直看似柔弱的王妃竟然如此烈性決絕,呆看著阿珩。

  安容想說什麼,可被阿珩的眼神所懾,竟然沒說出口。

  季厘和另外兩位將軍也被阿珩的舉動所震驚,訥訥不能成言。

  少昊急忙去抓阿珩的手,想要替她止血。

  阿珩推開他的手,跪倒在他腳下,哀聲乞求:「求你借我一支兵。」

  少昊只覺心在抽痛,臉色發白,「你何必如此?先把血止了。」

  他何嘗不想答應阿珩,可他是一國之君,今日他的一個應諾,對他沒有任何損傷,將來卻要幾十萬高辛的無辜百姓用性命去償還。

  阿珩看他遲遲不肯答應,心中焦急,厲聲質問:「是誰說過『從今往後,我就是青陽』?我大哥寧願自己死,也絕不會讓人傷害到我們。」

  青陽……少昊身子一顫,胸肺間一陣冷,一陣熱,好似又回到了青陽死時的痛苦絕望。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答應阿珩,他甚至不敢張口,他怕只要一張口就會同意阿珩的要求。

  他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克制著自己的衝動。

  他今日不救軒轅,將無顏再去見水晶棺中的青陽,自己都憎厭自己的忘恩負義;可如果救了軒轅的軍隊,他沒有辜負自己,卻辜負了不惜以身犯險、深入敵營的諾奈,辜負了一腔熱血追隨著他的安容、安晉,辜負了他的臣民,將來會有無數高辛百姓流離失所,生不如死。

  阿珩看少昊唇角緊抿,一聲不吭,不禁淚如雨下,不停地磕著頭,磕得咚咚響,「你答應過我大哥什麼?那是我的四哥仲意啊!你看著他出生長大,他自小叫你『少昊哥哥』,把你看作自己的親哥哥,他小時候,你抱著他玩,他學的第一招劍法是你所教。」

  少昊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看似平靜,可袖中的手因為靈力激蕩,已經從指甲中滲出鮮血,滴滴落下,恰落在阿珩的血跡中,一時竟無人注意。

  阿珩磕得額頭都破了,少昊依舊只是冰冷沉默地站著,阿珩終於死心,站了起來,淒聲說道:「少昊,我大哥絕不會原諒你!從今而後,千年情分盡絕!」

  她轉身向外奔去,口中發出清嘯,躍上阿獙的背,沖天而起,刹那間就消失不見。

  高辛以白色為尊,大殿的地磚全是白色玉石,紅色的鮮血落在白色的玉石上分外扎眼。

  少昊呆呆地看著那點點滴滴的鮮紅。

  「陛下。」

  季厘剛想說話。

  「都出去!」

  少昊揮了揮手,聲音冰冷低沉,沒有任何感情。

  當他們恭敬地退出了大殿,隔著長長的甬道,看到寬敞明亮的大殿內,少昊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

  少昊怔怔地看著阿珩滴落的鮮血。

  本以為,天長地久,水滴石穿,總有一天,他會等到她回頭,看到有個人一直守在她身邊,也許到那時,她會願意做他真正的妻,可是,又一次,他親手把她遠遠地推了出去。

  白玉之上,她的鮮血,點點緋紅,好似盛開的桃花。

  少昊心中忽地一動,這天下還有一個人縱情任性,無拘無束,不管不顧!

  他匆匆忙忙地翻找出一方舊絲帕,用指頭蘸著阿珩的鮮血,模仿著阿珩的字跡,匆匆寫了一封求救的信。

  信成後,他卻猶豫了,真的要送出這封信嗎?

  這一送,也許就是徹徹底底地斬斷了阿珩和他的牽絆,這一送,也許就是讓阿珩和赤宸再續前緣。

  他眼神沉寂,猶如死灰,可短短一瞬後,他叫來了玄鳥,沉重卻清晰地下令:「把信立即送到澤州,交給赤宸。」

  第二日清晨,阿珩趕到了洵山,正在山裡潛行,有羽箭破風而來。

  她隨手一揮,羽箭反向而回,一個人急速地攻到她身前,晨曦的微光照到匕首上,濺出熟悉的寒芒。

  阿珩忙叫:「嫂子,是我。」

  昌僕身形立止,「你怎麼在這裡?」

  待看到阿珩衣衫殘破,身上斑斑血跡,驚訝地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阿珩說:「先別管我,我有話單獨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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