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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仲意覺得這是爭無謂之氣,掀開車簾,想命侍衛讓一讓,阿珩按住仲意的胳膊,搖搖頭。

  這並不是意氣之爭,而是一種態度,今日一讓事小,卻會令跟著他們的侍衛心冷,他們都肯為了主公不惜以下犯上,主公自己卻不肯捍衛自己的威嚴,那他們日後豈會多事?

  眼看著侍衛們就要動手,夷澎方下車呵斥道:「把這裡當什麼地方?」

  一邊喝退眾侍衛,一邊走了過來。

  仲意實在難以和害死大哥的兇手交談,勉勉強強地和夷澎說了幾句話,就裝作欣賞風景看著窗外,阿珩倒是和夷澎談笑風生,還恭喜他榮升大將軍。

  夷澎看看四周,見宮女侍衛都不在跟前,低聲道:「最近抓了不少神農的俘虜,這些人為了保命什麼話都敢說,給王妃提個醒,要小心了。」

  「哦?都說了什麼?」

  「他們說王妃和赤宸有私情,唉!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像是真的一樣,還說就在阪泉大戰前,赤宸和你仍在外私會,我怕父王生氣,什麼也沒敢說。不過,高辛禮儀最是森嚴,這事要是傳到高辛,只怕就算是流言,也得鬧翻天。」

  阿珩不知不覺中把手放到了腹部,面上倒還是笑著,「竟然有這樣的事情?赤宸重傷了大哥,我恨他都來不及。」

  夷澎笑道:「神農和軒轅都在四處找他,可都一年了,還沒有任何消息,看來赤宸已經死了,說不定屍骨早被野獸吃乾淨了,王妃的仇也就算是報了。」

  阿珩的心猛地抽痛,胃裡一陣翻騰,根本連壓制都來不及,就翻江倒海地嘔吐出來,全吐在了夷澎衣袍上。

  夷澎急急後退,一旁的宮女們花容失色,忙又是水壺又是帕子地圍過來。

  夷澎嫌惡地蹙著眉,任由宮女忙活。

  阿珩趴在車窗上,還在低頭幹嘔,仲意急忙拿出準備好的酸梅,讓阿珩含在嘴裡壓一壓。

  阿珩吐得頭暈腳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夷澎對仲意道:「王妃身子不舒服,四哥先行吧。」

  等仲意的車輿走遠了,夷澎方上路,隱隱地總覺得有些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漏過了,可仔細去想,又想不出來是什麼。

  到指月殿時,一隻藍鵲落到夷澎的肩頭,把一枚玉簡吐到他手裡,他笑讀著玉簡中的消息。

  軒轅王已經擇定青陽與神農聯姻!

  夷澎笑容驟失,把玉簡捏得粉碎,藍鵲被他的殺氣嚇得尖叫著逃進了山林。

  山巔的八角亭中,母親呆呆地坐著,毫無生氣,像個沒有血肉的泥人。

  自從三哥死後,母親就是這樣,幾天清醒,幾天糊塗,清醒時一心籌謀著要殺了纈祖,糊塗時喜歡坐在山巔等三哥回家,怎麼勸都沒有用。

  夷澎向母親走去,一個老嬤嬤迎上來行禮問道:「有個以前服侍過娘娘的侍女來求見,當年因為私情,本該被杖斃,娘娘開恩,不僅沒責罰,反而悄悄安排,讓她順利出嫁。她近日跟著夫婿回到軒轅城,聽聞娘娘抱恙,惦記著娘娘以前愛吃她醃制的家鄉小菜,所以特意送了來。讓她回去,可她一直念叨著娘娘當年的恩情,想當面叩拜娘娘,已經等了半日。」

  夷澎溫和地道:「難為她有心,宣她進來,見一面吧。」

  夷澎回避在一旁,不一會兒,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婦人提著一個醃菜罎子進來,一見彤魚氏就跪倒,彤魚氏卻壓根兒不認識她,只是怔怔地盯著她的肚子。

  婦人知道宮裡規矩嚴,看到彤魚氏的樣子,心下難受,卻什麼都不敢多說,把醃菜奉給侍女後,就磕頭告退了。

  她剛站起,彤魚氏忽然問:「孩子鬧得厲害嗎?」

  不等她回答,又自言自語地說,「我那會兒鬧得可厲害了,總是吐。城北杜家醃制的酸梅很好,含一顆在嘴裡,能緩解噁心,你也買一些吧,記住,可不能不吃飯,千萬別餓著了孩子。」

  婦人怔怔地點頭,嬤嬤做手勢,示意她趕緊離開。

  站在遠處,留意傾聽著的夷澎愣了愣,驚喜地大笑起來。

  阿珩有身孕了?

  這個孩子只怕不會是少昊的,讓纈祖一家全死的方法終於送上門了!

  夷澎對侍從吩咐:「送那婦人出去,重重賞賜她。」

  他一邊愉快地笑著,一邊取過侍女手裡的披風,快步走進山亭,搭到母親肩頭,「娘,我們進屋去。」

  「揮兒呢?他怎麼還不回家?我好久沒見他了。」

  「他跟著父王忙事情呢,這幾日回不來,你不是教導我們要努力嗎?三哥越忙表明父王越重視他啊!」

  「對,對,你們要爭氣,一定不要讓朝雲峰上那個賤人的兒子得逞。」

  彤魚氏心滿意足地笑了。

  夷澎一邊替母親攏著披風,一邊微笑著承諾:「不會讓他們得逞,娘剛才已經告訴我方法了。」

  阿珩和昌僕陪母親在桑林內散步,朱萸一會兒過來晃一圈,問她什麼事,她又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什麼事情都沒有。」

  沒過多久,就又看到她的鵝黃衫子在樹林間鬼鬼祟祟地閃過。

  纈祖笑起來,對阿珩說:「我看這丫頭的眼睛盡往你身上掃,肯定是有話和你說,你去看看吧!」

  阿珩笑著應是,去找朱萸,「你找我什麼事?」

  朱萸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王姬,你知道大殿下手下有專門負責打探搜集各種消息的人嗎?」

  「大哥沒和我說過,不過,不用說也知道肯定有。」

  「殿下這次出征前曾叮囑過我,他不在的時候,如果有什麼事,就讓我彙報給你。」

  阿珩心口脹痛,沉默了一瞬,問道:「有什麼異常的事情嗎?」

  朱萸點頭,「很奇怪,夷澎一直在派人查探你和赤宸,他還重金從神農族請了一個精通醫術的巫師回來,據說那個巫醫最擅長診斷孕婦。」

  阿珩神色大變,冷汗涔涔而下。

  朱萸忙問:「王姬,你怎麼了?」

  阿珩定了定心神,對朱萸囑咐:「這些事情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我知道。」

  阿珩默默沉思,看情形夷澎肯定是懷疑她懷了赤宸的孩子,那麼夷澎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件事情變做利器來殺人呢?

  「朱萸,你能幫我找幾味草藥嗎?」

  朱萸笑著說:「別的事情我幹不好,找草藥絕不會有問題,不管多稀罕的草藥,我都一定可以幫你尋到。」

  阿珩湊在朱萸耳邊,低聲把草藥的名字報出,朱萸的神色越來越驚異,不過她跟在青陽身邊久了,已經習慣不提問,只做事。

  阿珩吩咐完朱萸,讓阿獙和烈陽陪著朱萸去尋草藥。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雲霄間,阿珩臉上的鎮靜消失了,只有濃重的哀愁。

  她拔下髻上的駐顏花。

  花色依舊,可那個贈花的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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