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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阿珩像是被抽離了靈魂,順著少昊的呼喚,茫茫然地飛向大哥,倉皇間,看到逍遙抓住了赤宸,厲聲悲鳴,一聲又一聲,如刀劍一般刺入阿珩的耳中。

  應龍他們還欲追殺,逍遙一個振翅,扶搖而上,直沖雲霄,消失不見。

  阿珩第一次聽到逍遙這樣悲傷的慘叫聲,雖然飛向了大哥,可耳邊一直回蕩著逍遙的悲鳴,好似每一聲都在質問她,你為什麼身負高超的醫術,卻不肯救重傷的赤宸?

  你為什麼竟忍心看著赤宸死去?

  為什麼?

  她的心猶如冰浸火焚,被無數鋒利的刀子切割著,身子不自禁地打著寒戰。

  少昊近乎哀求地看著她,急迫地說:「你一定能救青陽!」

  阿珩緊咬著牙,穩住心神去查探大哥的傷勢。

  等發現大哥的靈體已經潰散,她耳邊淒厲的悲鳴聲突然消失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心不再痛,身子也不再冷,就好似被逼到懸崖邊的人,剛開始很痛苦,可真摔下去後,粉身碎骨、萬劫不復了,疼痛反倒感覺不到了,只有無邊無際的絕望。

  少昊著急地問她,「不要緊,對嗎?一定沒事,對嗎?你一定能救他!」

  阿珩臉色灰白,緊咬著唇,咬得鮮血直流,她也一無所覺,只是用金簪刺著大哥的穴位。

  青陽微笑地看著他們:「很好,你們都在,可惜仲意不在,不過也好,不要讓他看到我這麼狼狽的樣子,我可是無所不能的大哥。」

  少昊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仍舊不甘心地用水靈替青陽療傷,「別胡說,我們現在就去歸墟,一定會有辦法!我一定能救活你!」

  青陽笑著,「我有話和你說。」

  少昊把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青陽體內,「等你傷好了再說。」

  「我們打了多少年了?」

  「兩千多年吧。」

  「兩千八百多年了。」

  青陽咧著嘴笑,「我突然覺得好輕鬆,不用再和你分出勝負。」

  兩千多年後,少昊終於再次見到了,那個夏日午後,扛著破劍、嚼著草根的少年,走進打鐵鋪時令他嫉妒不解的笑容。

  少昊突然覺得憤怒異常,失態地對青陽吼道:「我們說好了要先並肩而戰,再生死對搏,你為什麼要失約?」

  青陽的視線緩緩移向了軒轅王,「父王,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想害你?」

  軒轅王走近了幾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青陽,神情冷漠,譏諷道:「恭喜你,竟然在千軍萬馬前救了我,日後篡位登基時肯定會更順利。」

  青陽神色淒然,低聲說:「父王,我承認我是想害你,我不想仲意和阿珩變成第二個雲澤,我甚至已經把毒放入了你的水皿中,可是,最後一刻我下不了手,當天夜裡我就又潛入宮殿,把有毒的水換了,毒水已經被我倒掉。」

  軒轅王的身子猛地一顫,銳利的視線掃向了遠處的夷澎,再看著青陽時,眼神不再冷漠,眼中有太多複雜的情緒,外人反倒什麼都沒看出來。

  他聲音平平地說:「其實,你替換的水是無毒的,我早就把水換過了。」

  青陽微笑,「我已經明白了。原來那些毒水被我自己喝了,你是讓我自嘗惡果,決定自己的生死。」

  阿珩聽得似懂非懂,少昊卻已經完全明白,青陽喝了阿珩配製的毒藥,恰好毒發,所以才沒有辦法擋住赤宸的全力一擊。

  夷澎高聲請示:「父王,現在神農軍心大亂,正是進攻的最好時機,是否進攻?」

  軒轅王望著腳下的大地,這是他等了幾千年的機會,是他奮鬥一生的夢想!可是青陽……

  青陽說:「爹,我沒事,那個毒並不致命。」

  自從他懂事的那日起,軒轅王就把他抱在膝頭,給他講述著自己幼時的苦難和現在的雄圖壯志。

  這世上,也許再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懂得軒轅王的夢想,那是一個偉大的男人終其一生的追求。

  一聲「爹」讓軒轅王的心驟痛,一些遙遠模糊的畫面閃過,所有的兒子中只有青陽和雲澤叫他爹爹,那些稚嫩清脆的「爹爹」聲是他得到過的最純粹的父子情。

  軒轅王頭盔中的太陽穴劇烈地跳動著,他重重說道:「兒子,活著!」

  青陽含淚而笑,一聲「兒子」,父子倆冰釋前嫌,好似回到了他小的時候。

  軒轅王對阿珩說:「照顧好你哥哥。」

  一聲長嘯,策重明鳥沖向了戰場,發出號令,「進攻!」

  「進攻!」

  「進攻!」

  「父王!」

  阿珩淚眼迷蒙地大叫,希望軒轅王能停駐片刻,卻只看到了軒轅王一往無前的背影。

  夷澎沖她冷冷一笑,跟隨著軒轅王沖向了戰場。

  轟隆隆的號角聲中,軒轅大軍向著神農的軍隊衝殺過去。

  軒轅因為土地貧瘠,士兵十分驍勇善戰,軒轅王又斬殺了神農王,令軒轅士氣大振,在軒轅王的驅策下,整個軍隊化作了虎狼,而神農痛失國君,軍心已散,根本無力抵抗軒轅的軍隊,以至於戰場幾乎變成屠宰場。

  每個軒轅士兵都好似絞碎生命的魔獸,所過之處,留下無數屍體。

  再悲傷的哭泣,都被隆隆的金戈鐵馬聲掩蓋。

  天地間,只有「殺」「殺」「殺」的嘶吼聲。

  少昊用靈力護住青陽心脈,抱著青陽,急速趕往歸墟。

  青陽恍惚地笑著,「我知道你在生氣,恨我做事猶猶豫豫,若我能像你一樣狠絕,就不會有今日。

  可我總會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我還記得母親不許我接近兇猛的重明鳥,爹爹把我抱在懷裡,偷偷教我如何駕馭重明鳥,我們一起在風中飛翔,一起大笑。

  我的第一把劍是爹爹親手做的,他坐在屋廊下給我削木劍,我蹲在他對面,眼巴巴地盯著他,一會兒問一遍『好了嗎』,他總說『乖兒子,還要一會兒』。

  後來,終於削好了,他怕我的手會被木刺刺傷,用粗麻布一遍遍用力地打磨木劍,我著急得蹦蹦跳,跳起來去奪劍,他就把手高高舉起,一邊擦,一邊笑,『來,再跳高一些,跳啊跳就長高了,長得和爹一樣高,到時候就可以和爹一塊兒上戰場了』。

  我第一次上戰場時,緊張得腿發軟,爹爹拖著我去喝酒,對每一個和他打招呼的伯伯叔叔驕傲地說『這是我兒子,將來一定會比我更勇猛』……」青陽氣力不繼,說不下去,「他是我爹,我沒有辦法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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