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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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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很是詫異,湯穀在荒無人煙的天之盡頭,守衛湯穀等於變相的流放,她看少昊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就沒有追問其中原委。 夜深人靜時,阿珩領著阿獙去了湯穀。 湯谷水是日出之水,天下至淨之水。 阿獙一碰到湯谷水,就痛得全身痙攣,阿珩和烈陽一左一右抱著他,阿珩像是哄小孩一般,輕聲哼著歌謠,低聲說:「乖阿獙,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 一盞茶後,阿珩才讓阿獙離開了湯谷水,阿獙已經痛得虛脫,烈陽看著人小,力氣卻十分大,把阿獙扛到九株扶桑樹組成的「島嶼」上。 阿獙痛得直打哆嗦,少昊把手放在它的額頭,屬於水靈的溫柔力量漸漸安撫了身上的疼痛,它沉沉睡去。 烈陽看沒他的事情了,變回鳥形,縮到樹葉深處打瞌睡去了。 阿珩提著一個巨大的木桶,裡面盛著熬好的藥,開始給阿獙上藥。 少昊靜坐於月下,撫著琴。 琴聲溫和,牽引著阿獙體內的靈力來吸納藥性。 阿珩上完藥後,洗淨手,坐到少昊身旁。 少昊淡淡一笑,繼續信手撥琴。 扶桑花豔紅如火,像一盞盞火紅的小燈籠垂滿枝頭,少昊一身白衣,端坐於樹下,氣態端雅,連月光都在他身前散去了清寒。 可是這樣一個才華蓋世、志比天高的人卻被貶謫在荒無人煙的天之盡頭看守湯穀。 阿珩輕聲問:「我記得兩百年前,你和父王的關係正趨於緩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做了什麼讓父王厭惡你至此?」 少昊停止了彈琴,「你掉下虞淵後,珞迦重傷炎灷(zhuan),炎灷的身體被藏進神農古陣中。 赤宸失去了最大的阻撓,開始一切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也許你已經聽說,兩百年內,被他滅門的家族就有幾十戶。 在他的血腥政策下,神農的舊制被徹底打碎,如今的神農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十分繁榮昌盛。 看到神農的變革,我一時心急,想通過手中的軍隊來強行推動高辛的改革,在宴龍他們的諫言下,父王震怒,認為我有篡位之心,勒令我遠離朝事,命我看守湯穀。」 阿珩問:「宴龍不是失去了一隻手嗎?」 「宴龍失去了一隻手後功力大減,如果換成別的父親,也許就不會再看重一個半廢之人,可我的父王向來重情,反倒越發憐惜宴龍。這些年,時常對臣子說,『所有兒子中,宴龍最像年輕時的他』,臣子們大都明白了父王的意思。」 少昊歎了口氣,神色落寞,「父王性格溫柔多情,喜歡美人的歌舞、才子的詩賦,我的確不像他,令他很失望。再加上父王約略知道承華殿內的軒轅妭(ba)是假的,所以我對他而言已經一無是處。」 「那你就甘心守著荒涼的湯穀,等著宴龍登基?」 少昊微微而笑,「當然不可能,宴龍登基之日不僅僅是我的死期,也是高辛族的死期,我死事小,族滅——絕對不行!」 「那你的打算是……」 少昊的微笑中滲出了冷意,「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從盤古大帝到現今,高辛族已經幾萬年的歷史,宮闈鬥爭層出不窮,驗毒的神器十分齊備,沒有任何毒藥能躲過,也許只有嘗遍百草、以身試毒的神農王有法子。所以,我想請你為我配製一份藥,可以躲避過所有神器寶物的檢查,不需要奪取對方的性命,只是要讓他漸漸虛弱,直到臥病不起。」 阿珩明白了少昊的意思,他是想逼高辛王退位。 阿珩沉默不語。 少昊說:「父王的五神軍上千年來過的日子過於安逸,早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足為慮。宴龍雖然掌控著常曦和白虎兩部,但四部中戰鬥力最強的是我的嫡系青龍部,在諾奈的幫助下,羲和部也已經完全歸順於我。如果強行兵變,不是不可,但我不想動武,如果兵變,就是徹底撕破了臉,必須要以一方的死亡為完結,否則即使我答應,跟隨我謀反的將軍也不能安心。阿珩,我不想傷到他,這是唯一的兩全之法!」 少昊輕輕撥弄著琴弦,眼中有濃重的哀傷,「兩千多年了,他時時刻刻提防著我逼宮篡位,其實我從沒想過,我是真心想輔佐他,真心想做一個好兒子,可沒想到終於走到今天,一切都成了真!也許以後的史官們會記錄我狼子野心、早有反意,籌謀良久,終於起事,將來我若有兒子,都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只怕他也永不會諒解。阿珩,我真的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我已經被逼得無路可走!宴龍他們把我逼到湯穀仍不肯甘休,這些年正在想方設法瓦解青龍部,如果我再無所作為,那些忠心耿耿跟隨著我的人都會被宴龍害死,最終我也難逃一死!」 如果青龍部被瓦解了,即使諾奈再想幫少昊,羲和部也肯定不能支持一個註定會失敗的王子,勢必要為了自保,投靠宴龍。 阿珩思索了半晌後,低聲說:「我明白你的困境,我答應你。」 縱然為天下不容,有一人能理解也足矣。 少昊心頭的愁悶淡了,不禁重重握住了阿珩的手,「謝謝你!阿珩,我是真心想……」 阿珩輕輕把手抽出來,「何必客氣?難道你忘記了我們新婚時定下的盟約嗎?我們是盟友,今日我為你做事,他日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諾言。」 少昊是何等聰明,一點就透,明白阿珩已經想起了一切,也理解了阿珩的意思,心中滋味難言,面上卻若無其事地把手縮回袖中,淡淡問道:「你想起了一切?」 「嗯。」 阿珩臉色發紅,帶著幾分愧疚,遲疑著想說什麼,「我……」少昊溫和地打斷了她,笑道:「我會遵守自己的諾言。天快要亮了,你不方便久留,回去休息吧,我來看著阿獙。」 阿珩走了一程,回首眺望,月夜下,少昊端坐在火紅的扶桑花中,面朝萬頃碧波,白衣臨風,琴聲鏗鏘有力,削金斷玉,奏的是一首即將君臨天下的鐵血激昂,卻也是不歸的寂寞。 如少昊所說,高辛王室有幾萬年的宮闈鬥爭經驗,查驗藥性有一套很完整嚴密的流程,想要配製出避人耳目又恰到好處的毒藥並不容易。 阿珩把《百草經注》從頭看到尾、從尾看到頭,終於配製出了一味不完全符合少昊要求的藥。 她把藥交給少昊,「這個藥只能說一半符合你的要求,這味藥的主要成分是阿獙的鮮血,它能像虞淵一樣緩慢吞噬神族的靈力,令人漸漸全身無力,行動不便。」 少昊問道:「有解藥嗎?」 「因為不算是毒藥,自然也沒有解藥。只要不持續下藥,日子長了後,身體會自我修復,恢復健康。按你的要求,一共配製了兩份。」 少昊把藥小心收好,「謝謝你。」 阿珩道:「我們是盟友,你只要記得答應我的事情就行了。」 「一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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