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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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纈祖笑著接了幾片雪花,對身後的侍女吩咐:「這雪倒下得正好,過一會兒去採摘些冰葚子。」 朱萸小聲嘀咕,「真不知道是為了想贏少昊,還是為了找個理由光明正大地下場雪。」 少昊和青陽從桑林內走了出來,少昊臉色發白,青陽嘴角帶著一點血痕,顯然兩個傷得都不輕。 朱萸著急地從懷裡拿出丹藥遞給青陽,青陽擺了下手,冷冷地說:「你的續命丹藥對我沒什麼用,自己留著吧!」 仲意道:「看樣子還是少昊哥哥……少昊妹夫勝了!」 仲意難得促狹一回,占了少昊的便宜,話沒說完就大笑起來。 少昊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快走幾步,在纈祖面前跪下,行跪拜大禮,改稱母后。 纈祖受了他三拜後,示意仲意扶他起來。 仲意對少昊說:「我小時候第一次叫你少昊哥哥時,就盼著你真是我的哥哥,沒想到如今我們真是一家子了!」 少昊微笑如常,眼神卻有些恍惚。 纈祖一手牽著阿珩,一手牽著仲意,向殿內走去,青陽和少昊並肩而行,跟在他們身後。 阿珩和仲意還是老樣子,邊走邊說,邊說邊笑,聒噪得不行。 仲意鬥嘴鬥不過阿珩時,還要回頭叫少昊,讓少昊評理。 少昊只是笑,從不搭腔,微笑卻慢慢地從嘴角散入了眼睛。 高辛宮廷禮儀森嚴,他沒有母親,也沒有同胞兄弟,在他的記憶中,他自小就要處處留意言行、時時提防陷害,他從來沒有做過母親的兒子,也從來沒有做過弟妹們的兄長,他以為王族就該是他們那個樣子,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兄弟姊妹可以談笑無忌、和樂融融。 正午時分,侍者來報送親隊伍已經接近軒轅山,仲意立即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一邊戴帽子穿衣袍,一邊不停地問少昊,「你當日迎娶阿珩時說了什麼?」 不等少昊回答,他又說:「你們當時一切順利,如果有什麼意外,我該怎麼辦?」 阿珩和少昊對視一眼,少昊微笑著沒有說話,阿珩笑道:「四哥,放心吧,你不會處理,嫂子也會處理!」 仲意瞪了阿珩一眼,朝天喃喃祝禱,「一切順利,一切順利!」 可又遲遲不動,看著青陽,「大哥,你會陪我一起下去的吧?」 表情可憐兮兮,就好似小時候,一有了什麼麻煩事情,就去找大哥幫忙。 青陽實在受不了,直接把仲意推上了雲輦,沒好氣地說:「你是去娶親,不是去打架!我去幹什麼?快點去迎接新娘子。」 仲意猶抓著青陽的袖子,緊張地說:「大哥,你等等,我還想問你……」 「問什麼問?我又沒娶過親!」 青陽用力拽出袖子,一掌掃到駕車的鸞鳥背上,鸞鳥尖叫著往山下沖。 雲輦上下顛簸,消失在雲海間,仲意的叫聲還不斷傳來,「大哥,大哥……」 青陽不耐煩地皺眉。 阿珩笑得前仰後合,對少昊說:「在四哥眼中,大哥無所不能,無所不會,不管什麼事都要找大哥。」 少昊微笑不語。 他名義上有二十多個弟弟,可從沒有一個弟弟把他看作大哥,他只是一塊擋在他們通往王位之路上的絆腳石。 青陽看似不耐煩,可其實,他心裡很高興。 他們兩個都明白,在他們的位置上,他們不敢相信別人,更沒有人敢相信他們,能被一個人全心全意地信賴都可遇不可求。 等仲意的迎親車隊飛遠了,青陽、少昊和阿珩才登上車輦,慢慢下山。 阿珩注意到道路兩側全是樹幹赤紅,葉子青碧的高大喬木,「這是什麼樹?」 朱萸得意地笑道:「大荒除了湯穀扶桑外,還有三大神木——若木、尋木、建木,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若木。若木離開若水從不開花,我卻能讓它們今日開花。」 隨著他們的車輦過處,從山頂到山腳,道路兩側的若木都開出了最盛大的花朵,每個花朵大如碗口,顏色赤紅,映照得整個天地都紅光瀲灩。 阿珩被滿眼的紅色照得失了神,在一片耀眼的赤紅花海下,看到了一個更奪目的紅色身影。 赤宸身形偉岸,一身紅衣如血,令高大的若木都黯然失色。 他凝視著阿珩,神情冷漠疏遠,眼神卻赤熱滾燙,絲絲縷縷都是痛苦的渴望。 阿珩呆呆地看著他,心內有一波又一波的牽痛。 車輦停下,青陽和少昊走到赤宸面前,向赤宸道謝,感謝他們遠道而來參加婚禮。 阿珩驚覺原來這不是幻象,赤宸是真正地就站在若木樹下。 阿珩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赤宸,心神慌亂,視線壓根兒不敢往赤宸的方向看,也壓根兒不敢走過去,只能裝作被若木花吸引,仔細看著若木花。 青陽叫阿珩過去,阿珩知道躲不過,定了定神,才微笑著走到他們面前。 雲桑在大家面前,不想顯出與阿珩的親厚,格外冷淡地與阿珩寒暄了幾句,完全是王族見王族的禮節。 阿珩知道雲桑心思重,如今也漸漸明白了王族和王族之間很複雜,就如大哥和少昊,在眾人面前也是格外疏遠,所以也是繃著一個客氣虛偽的笑。 反倒是陌生的珞迦看到阿珩,一改平時接人待物的含蓄溫和,態度異樣親切,帶著沐槿過來向阿珩行禮,口稱「王子妃」,赤宸卻是作了個揖,淡淡問道:「王姬近來可好?」 沐槿還以為赤宸是不懂禮節的口誤,小聲提醒,「女子婚後,就要依照夫家稱呼,應該叫王子妃。」 青陽和少昊都好似沒聽見,阿珩心裡一震,有憂慮,可更有濃濃的喜悅,連對赤宸的恨怨都消了一半,對赤宸回道:「一切安好。」 赤宸笑問:「不知道王姬和少昊恩愛歡好時,有沒有偶爾想起過舊日情郎呢?」 大家皆悚然變色,正在這時,若水的送親隊伍到了,喜樂驀然大聲響奏,才把赤宸這句話蓋了過去。 兩個侍女掀開車簾,一個朱紅衣服的女子端坐在車內,女子面容清秀,眉目磊落,喜服收腰窄袖,猶如騎射時的裝扮,襯得人英姿颯爽。 喜娘把仲意手裡握著的紅綢的末端放到新娘子手裡,示意新娘子跟著仲意走。 只要下了送親車,隨著仲意登上鸞車,就表示她成了軒轅家的媳婦。 不想新娘子雖握住了紅綢,卻沒有下車,反倒站在車椽上,高高在上地俯瞰著眾人。 大家被她的氣勢所懾,都停止了交談和說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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