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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青陽道:「炎灷神力高強,被尊為火神。應龍帶領兩千妖族,就敢和炎灷周旋,利用地勢保全了人族將士,以至於妖族死傷慘重,可謂仁智勇三全,是罕見的將才。父王現在急怒攻心,一時失察,等怒火平息後就會想到這點,肯定會重用他。」

  正在說話,三妃彤魚氏披頭散髮地從鸞輦上跳下,兩隻鞋子顏色都不一樣,顯然一聽說消息,連梳洗都沒顧上,就跑來求證。

  她邊跑邊喊,「陛下,他們傳假消息,他們傳假消息……」看到青陽,她的眼睛立即直了,怒火熊熊燃燒,「你,肯定是你,是不是你的詭計?我早知道你肯定想害死他們,你要為雲澤報仇,是你害死了揮兒……」她一邊哭喊,一邊撲上來打青陽,侍女忙把她拖住。

  朱萸駭得臉都白了,青陽卻置若罔聞,恭敬地對彤魚氏行了一禮,翩翩離去。

  身後仍然是彤魚氏淒厲的哭叫聲,「揮兒不會有事,揮兒不會有事……」

  這樣的話語是多麼熟悉——

  一千多年前,母親臉色煞白地站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喃喃地說:「雲澤不會有事,雲澤不會有事……」

  母親絕望地抓著他的手,像是在哀求他,求他告訴她「雲澤不會有事」。

  他多麼想告訴母親「雲澤沒有事」,可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沉默地跪在母親面前,重重地磕頭,用力地磕頭。

  母親的身子如抽去了骨頭般,軟軟地滑倒,癱坐到地上。

  他把雲澤最後殘留的一截頭骨放在了母親面前。

  母親捧起頭骨,把頭骨摟在懷裡,不哭也不動,只是不停地用手撫摸著,嘴唇一翕一合,聽仔細了,母親竟然哼唱著搖籃曲,「小兔子跳,小馬兒跑,娘的小寶不疼……」

  他記得雲澤幼時十分怕疼,不管是磕了還是碰了都要哇哇大哭,母親總是抱著他,輕聲哼唱著這首搖籃曲,可是那麼怕疼的雲澤卻被活活燒死了。

  青陽的眼神越來越冷,唇角越抿越硬。

  軒轅族全軍覆沒,一個王子戰死的消息傳到高辛,整個高辛的朝堂都亂了。

  有的官員主張立即派兵支援軒轅族,否則神農打敗了軒轅的話,下一個進攻目標就是高辛;有的官員反對,說軒轅只是吃了一次敗仗,高辛應該再觀望觀望;還有的官員建議應該給神農送去美女重禮,向神農示好,最好能和神農聯姻。

  阿珩正在城外教導婦女紡紗,聽到這個消息,立即趕回五神山。

  不敢去打擾百官朝會,只能在外面守候。

  三身、季厘兩個王子主張幫軒轅,共同抵禦神農;宴龍、中容、黑齒等十幾個王子主張不幫,各持己見,吵得不可開交。

  高辛王讓他們都安靜,問少昊,「你怎麼看?」

  宴龍和中容都冷笑,少昊是軒轅的女婿,答案還用問?

  少昊簡單地答道:「兒臣的想法是按兵不動。」

  高辛王道:「那就這樣了,我也累了,散朝吧!」

  聽到少昊反對出兵,半夏拿眼偷瞅阿珩,阿珩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是安靜地站在僻靜處。

  少昊和季厘一起走出大殿,走著走著卻停住了步子,讓季厘先離開。

  他穿過重重廊柱,走到阿珩面前,主動牽起阿珩的手,「我們走走再回宮。」

  半夏和侍女們知趣地落在了後面。

  少昊問:「你聽到我說的話了?」

  「嗯。」

  「生氣了嗎?」

  阿珩說:「本來我聽到什麼全軍覆沒,很害怕,一路跑了過來,可聽到你說的話後反倒安心了。

  你肯定是認為軒轅並沒有傷到元氣,才如此篤定地不出兵,若軒轅真形勢危急,你早急了。」

  少昊輕聲笑,笑聲蕩漾在風中,透著愉悅,「這仗只怕一時半會兒打不下去,高辛的確不必著急。」

  少昊說到這裡就不再說,看著阿珩,好似有意在考她。

  阿珩不甘示弱,仔細想了一會兒後說道:「榆襄本身並不想打仗,派炎灷出戰只是無奈之舉。

  炎灷也不是真想打,只是為了爭取軍心和拉攏諸侯,現在他已經打了一個漂亮的大勝仗,殺了軒轅族的一個王子,可謂功勞十分大,再打下去,就要深入軒轅腹地,將是苦戰,炎灷絕不想消耗自己的兵力,所以他肯定不會帶兵深入,若有官員鼓動著繼續作戰,炎灷就會為了自己的利益站在榆襄一邊。」

  少昊點頭,「不愧是青陽的妹妹,進步很快,要不了多久,你已經可以上戰場領兵作戰了。」

  阿珩對少昊作揖,「那是因為我有名師,你每日裡都和我談論這些事情,只要不是塊朽木,總該進步,不過……」

  「不過什麼?」

  「我和三哥很少接觸,幾乎沒什麼印象,說實話,聽到他死的消息,吃驚多於難過,可他是我父王最寵愛的女子生的孩子,我父王只怕現在很傷心,炎灷不會再打軒轅,我父王卻不見得會放過他。」

  少昊說道:「我父王才情品貌都是頂尖,就是耳根子軟,一點風吹草動就要提防我們這些兒子,可若我們哪一個真被殺了,他肯定立即發兵,不惜一切也要為我們報仇,但是你父王不同,他只會一時傷心,傷心過後又是一切以大局為重。」

  阿珩聽到少昊的話,心裡發寒。

  少昊想起青陽,眼中隱有擔憂,「阿珩,你知不知道你還有個哥哥?」

  「知道一點,論排行應該是二哥,不過他死得早,所以大家都不提。」

  「你知道他怎麼死的嗎?」

  「四哥和我說是病死的,因為怕母親傷心,我從來不敢問,說起來,我連這個哥哥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

  阿珩神色黯然,「說是神族壽命長,可我的九個哥哥,只剩七個了。

  我們總覺得自己命長,事事都不在乎,反正有的是時間,其實,很多東西的逝去就一刹那,漫長的生命只是讓痛苦變得無限長。」

  少昊瞟了她一眼,問道:「我釀造的雌雄酒都好了,要不要嘗試一下雙酒同喝的滋味?」

  「好!」

  族人全軍覆沒,一個哥哥陣亡,阿珩心裡的壓抑的確只有大醉一場才能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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