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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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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箋短情長,寸心難寄 蟠桃宴後,賓客全部離去,沒有了賓客自然也不用傀儡宮女,宮殿內真正的宮女並不多,來來去去,悄無聲息,常常一早上都聽不到一句說話聲。 沒有了虛假的喧鬧,連綿百里的亭臺樓閣,繁綺瑰麗中竟滿是荒涼肅殺,連那千里絢爛的桃花也遮蓋不住,也許,這才是玉山的真實面貌。 西陵珩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王母每三十年要開一次蟠桃宴,太寂寞了!即使都是些不相干者,也可以用別人的熱鬧打發自己的寂寞。 想著在玉山還有一百二十年,幾萬個日日夜夜,向來樂天的她都開始犯愁。 赤宸似乎猜到她會覺得孤單,派侍從送來一隻瘦弱的獙獙①,它的母親在守衛地盤時戰死,臨死前還未生產,為了讓孩子活命,拼著最後一口氣,用利爪剖開自己的肚子,將未足月的孩子取出,恰好被赤宸所救,可這樣的孩子又如何能活呢? ①注獙獙(bìbì):《山海經·東山經》:「(姑逢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鴻雁,其名曰獙獙。」獙獙屬於狐族,身上雖然生有肉翼,但非常輕薄,並不能飛翔。 小獙獙奄奄一息,西陵珩抱去給王母看,王母冷冷地說:「狐族矜貴,十分難養,活不了。」 小小的獙獙眼睛都不大睜得開,可西陵珩用手指逗弄它時,它會含著西陵珩的手指,嗚嗚地吮吸,好似表達著自己對生的渴望。 西陵珩拿天下人夢寐以求的蟠桃和玉髓喂獙獙,她不覺得是浪費,既然活不長,那就要吃喝盡興。 王母倒不管她,只冷眼旁觀。 蟠桃和玉髓彙聚天地靈氣,可正因為靈氣過於充沛,若不能吸納,反而會置人於死地。 果然,沒多久,小獙獙的毛皮鼓脹起來,越來越大,變得像個皮球,像是馬上就要炸裂,因為痛苦,小獙獙雙眼通紅,暴躁不安。 西陵珩著急地安撫著它,它卻又抓又咬,西陵珩的手被抓得鮮血直流。 小獙獙無意吮吸到她的鮮血,覺得減輕了痛苦,它就緊緊咬著西陵珩的手,用力地吸著她的血。 西陵珩倒是不在意,由著它吸,也絲毫不束縛自己的靈力。 慢慢地,獙獙的身體恢復了原樣,它心滿意足地蹭著西陵珩,沉睡過去。 誤打誤撞,竟然尋得了一線生機,真是傻有傻福!王母搖搖頭,轉身離去。 西陵珩每天都拿蟠桃和玉髓喂獙獙,如果獙獙身體鼓脹,就再用自己的血喂它。 一日日過去,本來要死的獙獙竟然開始滿地跑,毛髮格外黑,肋上的雙翼也生得與眾不同,脈絡十分結實。 長到一歲多時,獙獙已經像貓一般大,西陵珩喚它阿獙。 一日,西陵珩逗它玩時,將它放到桃樹上,自己偷偷跑開,阿獙哀哀叫了幾聲後,居然撲扇著翅膀,跌跌撞撞地來追西陵珩。 獙獙雖然生有雙翼,可翼上無力,並不能飛,但是,被蟠桃和玉髓餵養大的阿獙竟然能飛! 西陵珩驚得大笑,立即四處亂跑,引著阿獙練習飛翔,鬧得桃林遭了殃。 宮女們都來看能飛的阿獙,阿獙年紀雖小,可已有了狐族天生的美麗出眾,模樣十分討大家喜歡,宮女們驚訝歡喜地叫它「飛天小狐狸」,王母偶然間也會駐足看一眼,眼中有意外。 西陵珩沖她做鬼臉,得意地笑,嘲笑她也會犯錯,小獙獙不僅活著,還活得十分健壯。 西陵珩被關在深山,只有阿獙相伴,每日就盼著能收到信。 大哥青陽公務繁忙,不要說寫信,連一點慰問的話都沒有。 四哥仲意倒是很關心她,可主要是送些吃的玩的,並不怎麼寫信。 唯獨赤宸來信頻密,常常一月好幾封,大到各地風光,小到他聽的一個笑話、吃的一道菜,都會寫到信裡,也不拘長短,長時百字,短時就一句,「案頭的曇花開了,白色,很香。」 有時,還會給她驚喜。 赤宸告訴她,漢水出了吃人的大水怪,他主動請命去制伏水怪,受了點輕傷,不過水怪死了,他把水怪的牙齒做成風鈴帶給她。 西陵珩將風鈴掛在屋簷下,每當風吹過,在悅耳的叮噹聲中,她腦海中會栩栩如生地浮現出:巨浪滔天,赤宸與水怪搏鬥,胳膊受傷,鮮血染紅了漢水,而他嘴角仍帶著滿不在乎的狂妄笑意。 西陵珩漸漸依賴上了赤宸的信,即使只是寥寥一句,也帶著外面天地的生機和精彩。 她的回信則千篇一律,她和阿獙做了什麼,她和阿獙又做了什麼。 西陵珩偶爾會想,如果把她的信放到一起看,肯定能把赤宸悶死,不過她寫得很開心,赤宸也一直沒有被她煩到不再給她回信。 大概他們倆來往信件太頻密,雖然王母不介意她的青鳥①每次上山時幫阿珩捎信,可赤宸覺得不方便,告訴阿珩已經為她找了一隻很好的鳥做信使。 ①注:《山海經·海內北經》:「西王母梯幾而戴勝,其南有三青鳥,為西王母取食。」《山海經·大荒西經》:「三青鳥赤手黑目。一名曰大鶖,一名曰小鶖,一名曰青鳥。」 幾個月後,一隻五花大綁著的琅鳥①被送上玉山。 ①注:《山海經》中的瑞鳥,通體白色。 西陵珩站在鳥前看信,赤宸說奉神農王之命,要去西南方的茂密雨林,那裡還未有神族官員去過,不知道要去多久。 原本打算把這只鳥馴服後才送給她,可現在無法帶著鳥同行,只能先送來。 西陵珩看完信,歪著腦袋看鳥,想像不出來,以赤宸之能,竟然馴服不了一隻鳥。 琅鳥通體白色,雙眼碧綠,因為體態美麗,性情溫順,所以神族少女常養在閨房,可這只琅鳥十分倨傲,抬頭望天,看都不看西陵珩一眼。 西陵珩給琅鳥餵食,它很溫馴,乖乖吃了兩條小五色魚,西陵珩心喜,也不難馴嘛!喂第三條時,琅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啄在西陵珩手上,撕去一片肉。 西陵珩的手上鮮血直流,琅鳥得意地叫著,聲音怪異難聽,可周圍的鳥兒卻都聞聲而來,畏懼地停在枝頭。 王母聽到琅鳥的叫聲,詫異地走出屋子,仔細看了一會兒後,說:「這只琅鳥好似有些來歷。」 西陵珩忙虛心求教,王母說:「琅鳥本來的叫聲悅耳動聽,這只琅鳥叫聲如此難聽是因為它沒把自己當琅鳥,超出自己能力地想發出鳳凰鳴叫。鳳凰每五百年生一蛋,不知道為什麼一顆琅鳥蛋落在了鳳凰巢中,機緣湊巧,鳳凰的蛋不見了,鳳凰誤把琅鳥蛋當作自己的兒女孵化,又撫養它長大,此鳥勉力學鳳凰鳴叫,所以就這樣了。」 王母看看樹上想走又不敢走的鳥,笑著說,「如果是真正的鳳凰,應該叫聲如琴鳴,百鳥朝拜,心悅誠服,而不是這樣。」 宮女們都掩嘴輕笑,西陵珩卻有些傷感,心憐起琅鳥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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