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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據說少昊喜歡釀酒彈琴,他釀的酒能讓活人忘憂、死人微笑;他彈的琴能讓大地回春、百花盛開。

  少昊還喜歡打鐵,高辛族是最善於鍛造兵器的神族,這世上一大半的兵器都出自高辛族的工匠之手,而高辛族最好的鐵匠是少昊,他神力高強,鍛造的每把兵器都是絕世神兵,但他不知何故,總是兵器一出爐就銷毀,以至於世間無人見過少昊鍛造的兵器,可神族仍然堅定不移地相信少昊是最優秀的鑄造大師。

  說話的男子看衣飾應是高辛人,語氣中滿是對少昊的敬仰,他說得興起,竟然忘記了這裡畢竟是神農境內,難免很多神農人聽得刺耳,譏嘲道:「滿嘴假話!」

  一石激起千層浪,客棧內的神農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少昊,一會兒說從未聽聞神農派大軍攻打過高辛,絕不相信少昊能憑一己之力逼退我們的十萬大軍,肯定是高辛人吹噓;一會兒說少昊壓根兒不如炎灷,只怕他見了炎灷立即要討饒。

  「高辛人真是可笑!少昊如果真那麼厲害,怎麼不見他去參加王母的蟠桃宴?除了那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戰役外,他還贏過大荒內的哪位成名英雄?我們的炎灷可是在蟠桃宴上連勝百年,打敗了無數高手!」

  「我看少昊是壓根兒不敢見炎灷。

  說什麼英雄,就是個膽小如鼠的狗熊!」

  「就是,就是!什麼最好的鑄造師,只怕見了炎灷要立即跪地求饒。」

  眾人越說越難聽,西陵珩忽而手一顫,碗被摔到地上。

  「砰」的一聲,說話聲停止,大家都循聲看來。

  西陵珩一邊手忙腳亂地擦著裙上的污漬,一邊笑著問剛才說話的神農少年,「你見過少昊打造的兵器嗎?」

  「當然沒有!」

  「你既然沒見過少昊打造的兵器,怎麼知道他不是最好的鑄造師?

  又怎麼能說他膽小如鼠,不是炎灷的對手?」

  少年不屑地反問:「那你見過嗎?」

  西陵珩一揚下巴,「我當然……」頓了一頓,聲音低了下去,「我當然也沒見過!」

  少年冷笑,「你既然沒見過少昊打造的兵器,又憑什麼說他是最好的鑄造師?又怎麼知道他不是膽小如鼠,害怕炎灷?」

  滿堂人都附和、嘲笑。

  西陵珩咬唇不語。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傳說也許不盡實,可大荒人還不至於憑空虛贊少昊。」

  眾人都聞聲看向店堂的角落,是一個背著三弦、長相愁苦的山羊胡老頭,老頭站起,朝西陵珩和赤宸欠了欠身子。

  原來是博父城中見過一面的老頭,西陵珩點頭回禮,赤宸卻只是抱臂而笑。

  少年叫道:「老頭,到這邊來把話說清楚了,若有一分不清楚,休怪我們無禮!」

  老頭走到店堂中央,不客氣地坐下,邊彈三弦,邊說道:「雖然大荒內有句俗語『一山、二國、三王族、四世家』,可如今天下三分,神農、高辛、軒轅三國鼎立,好事者排名神族高手,也只提三王族的子弟……」

  滿堂人都專注聆聽,赤宸卻一邊吧嗒著嘴啃雞腿,一邊用油手拽拽西陵珩:「什麼一二三四,亂七八糟地在說什麼?」

  眾人都瞪他,老頭笑道:「這句話說的是神族內的幾大力量。三王族眾所周知,神農、高辛、軒轅。一山指玉山,二國指華胥國、良渚國,四世家是赤水、西陵、鬼方、塗山。論來歷,他們都比三大王族只早不晚,只不過一山遺世獨立,二國虛無縹緲,四世家明哲保身,所以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常常忘記了他們。」

  赤宸點點頭,還想再問,西陵珩輕按住他手,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這些事情若要講清楚,只怕要講幾日幾夜,先聽他說什麼。」

  赤宸促狹地捏了捏西陵珩的手,弄得西陵珩滿手油膩,西陵珩蹙眉噘嘴,狠狠瞪了赤宸一眼,忽而抿唇一笑,把油膩的髒手在他衣袖上用力抹著。

  赤宸心中一蕩,低聲問:「好媳婦,你好像知道的秘聞挺多,你姓西陵,是和西陵世家有什麼關係嗎?」

  「算是有點吧,我與他們有血緣關係,不過我可不是西陵世家的正支,所以才被你欺負得亂逃!」

  阿珩在赤宸額頭上敲了一下,又立即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別鬧,聽老頭說什麼。

  「……少昊小時癡迷打鐵,常常混入民間鐵匠鋪子,偷學人家的技藝。可這打鐵的手藝可不是看出來的,而是千錘百煉敲打出來的,少昊就隱居鄉里,開了一家鐵匠鋪子,為婦人打造廚具,給農人打造農具,因為東西實在是打得好用,七裡八鄉都喜歡來找他。少昊做了好幾年鐵匠,那些麻煩他修補農具的鄉親沒一個知道他是少昊,直到六世高辛王病重,神農國趁機大兵壓境,神族尋訪到鐵匠鋪,鄉親們才驚聞。高辛的神族們喜歡談論少昊脫下短襦,扔下鐵錘,穿起王袍,拿起長劍,孤身逼退神農十萬大軍的故事,可對高辛百姓而言,他們更喜歡講述少昊打鐵的故事。」

  山羊胡老頭飲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大概因為身份被識破,少昊再沒有回去過,可當地卻改名叫鐵匠鋪,一則紀念鐵匠少昊,二則因為少昊在時,但凡來求教打鐵的人,他都悉心指點,以至當地出了無數技藝非凡的鐵匠,鐵匠鋪子林立,人族的貴族都喜歡去那裡求購貼身兵器,以顯身份,在座幾位小哥隨身攜帶的兵器看著不凡,只怕就有鐵匠鋪的。」

  幾個少年神情怔怔,下意識地按向自己引以為傲的佩劍,老頭微微一笑,「高辛國重禮,等級森嚴,貴賤嚴明,少昊卻以王子之尊為百姓打造農具,又悉心指點前去求教的匠人。上千年來,少昊看似避世不出,可高辛國內處處都有他懲惡鋤妖、幫貧助弱的傳聞。這次鎮壓旱災暴民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別的神避之唯恐不及,少昊卻主動請纓,可見他絕非膽小怕事之徒。小老兒看幾位小哥的裝束像是要遠遊,剛才的話在神農說說沒什麼,可千萬別一時氣盛在高辛說,高辛百姓十分敬重少昊,只怕會激起眾怒。」

  神農少年們面色難看,老頭話鋒一轉,「講到旱災,不得不贊幾句神農的大王姬雲桑,神農、高辛都受災嚴重,可王姬體恤百姓,處處為百姓盡力,如今只有天災沒有人禍。高辛卻因為王子中容處理不當,激起民暴,當地的神族官員被打死,現在幸虧少昊主動請命去平亂,否則這場人禍只怕更勝天災。」

  神農少年們這才覺得顏面挽回,神色好看起來,避開少昊不談,只紛紛真心讚美著雲桑。

  西陵珩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神情似喜似憂。

  赤宸也神思恍惚,忽而皺了皺眉,起身快步出去,站在曠野中,凝神傾聽。

  西陵珩為了逃避他,一次次臨時改變行程,也一次次無意識地躲開了炎灷,可炎灷似乎察覺了什麼,這次竟然這麼快就發現了他們的行蹤,看來光逃不行,得另想解決辦法。

  赤宸回去時,西陵珩問道:「你出去做什麼?」

  赤宸咧嘴笑著,扭扭捏捏地說:「我突然想起終身大事還是要聽聽爹娘的意思,所以剛才立即托人傳口信給家裡,讓他們儘快趕來見見你。」

  西陵珩剛喝了一勺熱湯,聞言一口氣沒喘過來,差點被嗆死。

  手無力地指著赤宸,氣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西陵珩和赤宸吃完飯,訂了相鄰的房間歇息。

  晚上,西陵珩躺在榻上翻來覆去,一直想著剛才聽到的話,高辛少昊前去平亂。

  再想到瘋子赤宸,她打了個寒戰,決定立即離開,折道去東南,去看看這個她自小聽到大的高辛少昊究竟什麼樣子。

  為了甩掉赤宸,她決定半夜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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