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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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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十八章 曷不委心任去留 暈沉沉不分日夜,有時醒來屋內通亮,有時醒來一片漆黑。總是強撐著,努力看清楚身邊的人,有時巧慧、有時梅香、有時菊韻,從無他。一瞬間的清明後,又再度睡去,再醒時依舊。 不知道過了幾多個日日夜夜,終於能說話了,第一句話就是吩咐菊韻打開窗戶,菊韻勸道:「姑姑身子不好,只怕禁不住風吹。」我定定盯著窗戶,巧慧忙去打開,看著窗外一方碧藍天空和悠悠白雲,心底明白那才是我的歸處,再無一人的紫禁城不是我的家。 巧慧、菊韻躬身請安道:「十三爺吉祥。」 十三爺從珠簾外沖進來,邊揮手讓巧慧和菊韻退下,邊急道:「十四弟手中居然有皇阿瑪的聖旨,現在滿朝文武都已經知道皇阿瑪當年已經留旨賜婚十四弟和你,只要十四弟願意,可以隨時公佈聖旨娶你。皇兄只怕馬上就來,你趕緊想想如何應對。」 難怪十四爺敢說能帶我出宮的話,我呆了一下問:「聖祖皇帝什麼時候給十四爺的旨意?」 十三爺道:「康熙六十年十一月。」我猛然想到十四爺當年在浣衣局所說的話「皇阿瑪說我立下大功,問我要什麼賞賜,我就又向皇阿瑪求婚,求他賜婚就是給我的賞賜,求他念在你多年服侍的份上,原諒你,即使有錯,這麼多年吃的苦也足夠」。微微笑了下道:「這是聖祖皇帝給十四爺西北戰功的一件賞賜。」 十三爺急道:「你怎麼一點兒不怕呢?你知道不知道皇兄在朝堂上接到聖旨時,臉色瞬間一絲血色也無,可嘴角還要帶著絲笑聽底下百官評議此事。」 他話音未落,我向他指了下外面,十三爺忙回頭請安。珠簾外的胤禛靜立不動,隔著一顆顆翠綠的琉璃珠,他的臉模糊不清,只有冰冷的視線鎖定著我。半晌後他緩緩伸手撥開珠簾,眼中掠過恨、怨、痛,和不敢相信,我心中劇痛,不敢再看他,看向窗外,心中一遍遍默念著「相愛容易,相守難,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他緊拽著珠簾,手上青筋直跳,他猛地一用力,只聽幾聲「喀嚓」聲後,琉璃珠子砸落到地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輕重不一,嘈嘈如急雨,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一粒粒、一串串紛紛而落。 半晌後,珠子砸地的聲音才停止,寂靜無聲中,只餘一地翠珠。胤禛站在殘破的珠簾旁,手中仍握著幾截珠簾。剛才的歡快響聲越發襯得此時死一般地壓抑。胤禛把手中的珠簾隨手扔到地上,又是幾聲清越的聲音,伴隨著滿地溜溜滾著的珠子。 他忽地大笑起來,扶著門框笑得前仰後合,半晌後方止住,依舊帶著笑問:「你這麼多年究竟做的是什麼工夫?既然要嫁十四,當年又何必抗旨?既省了我的心,自個兒也不必遭那麼多罪。」 低頭靜立一旁的十三爺低聲驚呼道:「抗旨?」 胤禛笑指著我,對十三爺道:「我一直未對你說,她被皇阿瑪罰到浣衣局就是因為不肯嫁給十四。」十三爺凝視著我,眼中敬佩哀憫錯雜重疊。 我垂目靠在榻上一動不動,胤禛緊走了幾步,坐在我身旁托起我的臉道:「朕既能命老八休了福晉,也就能讓十四娶不到你。」 我淡笑了下道:「不遵遺詔的罪名可非同一般,落在他人眼裡立即增了口實,你既能不把這道遺詔放在眼裡,那其他遺詔也可以……」十三爺阻止道:「若曦。」我在舌尖的話忙吞了下去,可胤禛唇邊的那絲笑已經消失。 我輕歎口氣道:「自古皇帝最怕自己旨意得不到尊重,如果你如今公然不遵照聖祖皇帝的詔書,那將來子孫就有例可循,置祖宗家法於何地?就是眼前還有滿朝文武的悠悠眾口。」 胤禛盯著我笑歎道:「你的聰明和辯才都是拿來傷我的嗎?」兩道目光宛若利劍,刺在心上,疼痛難忍,我彎著身子道:「我們如今一直在彼此傷害。當年在浣衣局時,雖隔著重重宮牆,我心裡卻滿是對你的戀慕心疼思念,如今雖日日相對,我卻漸漸在怕你,甚至當我想起……想起……我會恨你,你如今對我也是恨意重重。我不想有一天最後只餘彼此憎恨厭惡,我不能想像那天來時我該如何面對,所以才想離開。胤禛,放我出宮吧!」 胤禛默了半晌道:「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是可以回到以前。」 我搖頭道:「沒有人能回到以前。玉檀死了,孩子沒了,十三爺囚禁十年,你從五十一年後過得小心翼翼、委曲求全,這些都橫在我們之間,我們不可能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而且我永遠不可能做到對八爺、十爺他們不聞不問的,我擱不下!」 胤禛靜坐了會兒,起身向外行去,他身子直挺挺地從殘破的珠簾中穿過,又是一陣叮咚之聲,聲未絕,人已消失在簾外。 十三爺和我對視半晌,我道:「你去陪陪他吧!」 十三爺輕歎口氣,癱坐在椅上道:「皇兄現在肯定不願意見我,這次能替你和十四弟通傳消息的人除了我再無可能有別人,皇兄雖未追究,可心裡肯定對我有氣。」 我道:「對不起。」 十三爺苦笑了下道:「我若知道十四弟手中是一道賜婚聖旨,只怕不會那麼爽快地答應你的。」 我道:「我自個兒也未料到,我以為他有可能有准我出宮的旨意,現在想來是我一相情願了。」 十三爺猛地坐直身子,喜道:「你不願意嫁十四弟?只要你不願意,此事還有轉圜餘地。」 我默了一瞬道:「我是不願意嫁他,可如果這樣能讓我出宮,我願意選擇這個法子,何況,這只是個名義上的事情而已,十四爺和我都明白。」 十三爺歎口氣,跌回椅中,喃喃自語道:「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呀!」 幾天後,胤禛仍舊無動靜。十三爺來看我時,我問他:「皇上究竟想怎樣?」 他歎道:「我也不知道。畢竟這是讓他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人,皇兄怎麼受得了?」說完複歎著氣離去。 何太醫每日都會來依例診脈。今日他診完後,笑道:「好多了,再服兩帖藥,就可以停藥了。」說完就欲起身告退。 我示意一旁的巧慧出去,對何太醫道:「我如今究竟是什麼狀況?」 何太醫道:「就要好了。然後就是日常調理保養。」 我道:「我不是問這次的病,我是想知道我究竟還有多少時間。」何太醫沉吟未語,我又道:「請告訴我實話,病人有權知道自己的病情,大夫也有責任如實告知病人。」 何太醫輕歎口氣道:「這一年多的相處,也知道姑姑不是一般紅塵中人,只怕生死早已看淡,可還記得我第一次診脈時說過的話?若一切遵照囑咐,可保十年無虞。」我微一頷首,何太醫接著道:「如今已過去一年多,本應還剩八年多。可今日我只能說如果一切都好的話,也只能有三四年的了。」說完後低垂著頭。 我笑道:「何太醫不必如此。我實在不是個好病人,此事皇上可知道?」 何太醫道:「皇上未問起過這事,我也……我也沒有敢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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