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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上卷 第二十章 事事堪惆悵,斷柔腸

  才剛立夏,天還未完全轉熱,康熙就吩咐籌備去塞外。雖說塞外之行年年都有,可每次去,我都很開心,畢竟離開紫禁城後,規矩少了很多,鬥爭也好像遠了很多。縱馬馳騁在藍天白雲下,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和煦的風,淡淡的青草香,我會覺得生活還是美好的,心還是輕快的。

  此次去塞外隨行的阿哥有太子爺、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等九位阿哥。除了偶爾和十四阿哥談笑幾句,其餘的我一概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請完安就走。

  這段日子似乎是我過得最清靜的日子,不當值的時間,我總是一個人獨自騎著馬在草原上蕩來蕩去。興起時打馬狂卷過草原,累時臥在馬背上由著它緩緩而行。很多時候一個人一匹馬,從太陽初升到晚霞滿天,嚼著乾糧、喝著水,這裡看看、那裡賞賞,自得其樂的一整天就過去了。玉檀笑說:「姐姐整日和馬待在一起,好似越發不願意和人說話了。」

  我低頭一笑,想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變成這樣的了。記得從小到大,我是個最耐不住寂寞的人,總是要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的。初到深圳工作時,身邊沒有朋友,下班後都不敢回屋子,總是泡在酒吧。就是在貝勒府時,也是要丫頭們陪著玩的,可就那樣還要大歎「無聊呀無聊」,我似乎一直沒有學會一個人的時間該如何打發。

  時光容易把人拋,綠了芭蕉,紅了櫻桃,幾番紅綠之間,我已經悄悄改變,竟然開始享受一個人的清靜。其實,此生如果能這樣清清靜靜地過完,那就是我的福氣了。

  今年,蘇完瓜爾佳王爺和敏敏都未來,只合術王子來覲見康熙,不過,敏敏托合術王子給我帶了一封信。信未讀完,我已經捂著肚子笑倒在毯子上。信中說,自從去年八月辭別康熙後,佐鷹王子連自個兒部落都未回,一路追著她而去,在她阿瑪的邀請下又住進了王府中。信中全是講佐鷹王子如何整天跟著她、如何討好她,她又如何拒絕、如何擺架子捉弄他,佐鷹王子又是如何和她鬥智鬥勇,通篇讀下來,好似敏敏仍未動心,可字裡行間流露著她對佐鷹的讚賞,以及不經意的快樂。

  我隱隱地覺得,只怕這就是敏敏的星星了,而敏敏是不會錯過他的,因為佐鷹王子不會允許敏敏錯過他。我似乎已經看到他們的幸福就在不遠處等著了。

  捧著信,一讀再讀,心情變得格外的好,我終於能在自己身邊見到一段兩情相悅的幸福了,沒有指婚、沒有強迫、沒有委屈、沒有利益,一切就是他和她。

  看完信,跑出帳篷,牽了匹馬就沖向了大草原,一邊策馬疾馳,一邊笑著,敏敏的幸福讓我忍不住地想為她歡笑。直到覺得累了,才慢了馬速,趴在馬背上休息,仍是嘴角含著笑意。

  忽地聽到馬蹄聲,睜眼看去,只見八阿哥正策馬慢行在馬側。我臉上的笑意立退,忙坐直了身子,一面給他請安,一面說:「奴婢還有些事情要做,貝勒爺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他盯著我,淡聲說道:「剛才在山坡上一直看著你,很長時間未見你如此高興了。」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能低頭沉默著。他眺望著遠方,凝聲問道:「你真的放下了?」

  我心中隱隱抽痛,面上卻是靜靜回道:「放下了。」

  「你心裡有別人了嗎?」

  我知道他誤會了,但是誤會就誤會吧,嘴裡只淡淡回道:「沒有。」

  他側頭盯了我一會兒道:「再過三年就到出宮年齡了,難道你願意由著皇阿瑪給你指婚?」

  我隨口道:「明日事來明日愁,事事不由人,何必多想?」說完躬身告退,他嘴角帶著絲冷笑點點頭,揮了揮手讓我走。我一揚鞭子打馬而去。

  未跑出多遠,見十四阿哥正勒馬立在山坡上,遙遙看著這邊。想著此時撞上去,以他的脾氣只怕又是一頓罵,索性假裝未曾看見,自騎馬回了營地。

  把馬送回馬廄,緩步向自己帳篷行去,心中酸澀難言,正自低頭默走,忽聽得:「若曦,想什麼呢?」抬頭看去,見合術王子和太子爺正笑吟吟地立在不遠處,忙躬身請安。

  不知道是因為敏敏,還是那塊玉珮,合術王子待我格外與眾不同,平時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一如叫敏敏,又一再讓我在他面前不要那麼拘謹客氣,我卻是他說他的,我做我的。

  合術王子笑道:「瞅了你半晌,竟一無所覺。」

  我賠笑道:「是奴婢失禮了,請太子爺、王子責罰。」

  他歎道:「一句玩笑話,又沒有怪你,就趕著賠罪,何必如此謹慎多禮呢?敏敏若有你一半,阿瑪和我就不用那麼煩心了。現在你在御前侍奉,沒有機會,待將來出宮了,接你到蒙古好好玩一段時間,也改改你這個脾氣。」

  太子爺笑道:「現在是沒有機會,皇阿瑪到哪裡都帶著她。不過再過兩三年,她就到出宮的年齡了,皇阿瑪也該給指門婚事了,王子若要請,怕不能只請一個人的。」合術王子微微笑了下,沒有接話。

  怎麼大家都這麼關心我的婚事,人人心中都惦記著?還覺得我不夠煩,趕著個兒地提醒我?不想再說,扯了扯嘴角擠了絲笑,行禮告退,太子爺笑瞅了我一眼,讓我退下。

  秋風漸起時,康熙決定拔營回京,坐在馬車中想著明年太子爺就要被二廢,不禁歎道,明年的日子就沒有這麼好過了,得打起精神,面對這一場宮廷風暴了。又想著可能的指婚,更是愁上眉梢。我究竟該怎麼辦?

  康熙五十年九月 暢春園

  康熙從塞外回來後,就直接住進了暢春園。離各位阿哥的府邸都近,倒是方便了各位阿哥進進出出。

  今日恰巧碰上十四阿哥,看他也不忙,遂叫住他,向他細細打聽十阿哥和十福晉之間的事情。自打上次在御花園中康熙命各位阿哥陪同行樂,十阿哥卻稱病未來,此事就一直擱在心頭,一直想找十四阿哥問個分明,卻總沒有合適機會,不是碰到時我忘了,就是想起時,卻不合適問。

  他嘲笑道:「若不是從小在一塊兒都知道,還真又要誤會你了,哪兒有你這樣的?這麼關心人家夫妻間的私事,都不知道你腦子裡整天想些什麼?」

  說歸說,卻還是笑講了他所撞見的趣事。我一面聽著,一面想,都是直腸子,脾氣都急,都受不得氣,卻也都不失為真性情的人,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吵吵鬧鬧地過日子。

  兩人正在說笑,玉檀臉色焦急地跑到近前,匆匆給十四阿哥請了安,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斂了笑意,問道:「出什麼事了?」

  她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盯著我說:「頭先太子爺……太子爺……和萬歲爺要姐姐,求萬歲爺賜婚。」

  我腦子轟的一聲炸開,腳發軟,身欲倒,玉檀忙扶住我。耳側全是嗡嗡的轟鳴聲,玉檀似乎仍在說話,我卻一句都沒有聽見,只想著,我究竟作了什麼孽,老天竟對我一絲垂憐也無?

  待我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已經坐在屋中。玉檀帶著哭音道:「好姐姐,你可別嚇我。」

  我無力地指了指茶杯,她忙端過來,讓我喝了幾口。我只覺茫茫然、空落落,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隨口問:「十四阿哥呢?」

  玉檀道:「十四爺聽完,氣得臉色鐵青,拔腳就走了,只吩咐我寸步不離地守著姐姐、看好姐姐。」

  玉檀安慰說:「姐姐,你先莫急,萬歲爺這不是還沒有點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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