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步步驚心 | 上頁 下頁


  小時候愛慕虛榮時,為了做琴棋書畫均有涉獵的才女,其實打過圍棋譜,後來上了高中學習越來越忙,本來也沒興趣,就把這個極其費腦的圍棋給丟了,轉而玩簡單易學的撲克。

  我想了想,惦記著那句「金角銀邊草肚皮」,就找了一角落子。姐姐側坐在我身邊,看我下棋。我本來有意讓姐姐多學一點兒,可看她不是很有興趣的樣子,只好作罷,自個兒埋頭琢磨。

  一會兒的工夫,棋盤已經是大半片黑色山河。我心裡有點兒鬱悶:「貝勒爺也不讓讓我?」

  八阿哥說:「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讓你?」

  我哭喪著臉說:「讓了都這樣,這要不讓……」

  他問:「還繼續下嗎?」

  我說:「下!」既然已經輸了,只能儘量爭取少輸一點兒。腹中只能割捨,讓黑子吃吧。守著兩個角,絞盡腦汁地搜尋當年一些殘存的記憶,最後不知道是我想出來的方法真起了作用,還是他讓了我,反正我的兩個角是做活了。

  八阿哥看著棋盤問:「你學過下圍棋?」

  我說:「看別人下過,知道一點點!怎麼樣?」

  他戲謔地看著我:「不怎麼樣!不過知道『壯士斷腕』,不作無謂糾纏,也不錯了。」

  我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看時間差不多了,心想八阿哥今天肯定要歇在這裡的,於是站起說:「若曦告退!」

  八阿哥點點頭,姐姐也不好再阻攔,只能站起吩咐丫鬟們準備浴湯。我做了個福,就退了出來。

  黑甜一覺,睜眼時,天已大亮,想著貝勒爺應該已經上朝去了,叫丫頭服侍著洗漱。弄妥當後,去給姐姐請安。

  進屋時,看見姐姐望著窗外發呆。我挨著坐下,想著昨晚的事情,也是悶悶的。

  靜了一會兒,姐姐頭沒回地問道:「想什麼呢?」

  我往她身邊擠了擠,挽著她的膀子反問道:「姐姐在想什麼?」

  她不吭聲,只看著窗外,過了會兒才說:「沒想什麼。」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我臉挨著姐姐的肩,也看向窗外。

  姐妹倆坐了很久,姐姐打起精神笑說:「我要去佛堂了,你自己出去玩,別在屋子裡悶著。」

  我點點頭,特意叫了巧慧,陪我出去走走。她是姐姐的陪嫁丫頭,自小服侍姐姐,姐姐的事情她應該一清二楚,今日,我就打算和這丫頭鬥智鬥勇了,非把姐姐的事情挖個裡外明白不可。

  本以為要誘騙威脅,擺下鴻門宴好好套話,不想我才旁敲側擊了幾句,巧慧就全招了。雖然她嘴裡說的是因為看我性子沒以前野了,告訴我也不打緊,但我看她是想讓我勸一下姐姐。

  「主子出嫁前和老爺手下的一個軍士很是要好,主子的馬術就是他教的。他雖是個漢人,可騎術極好,在整個軍營是有名的。可是後來,主子卻嫁了貝勒爺。初嫁貝勒爺時,主子雖說不怎麼笑,但別的都正常。三個月後,還懷了小阿哥。可沒想到緊接著就從北邊傳來消息說,那個軍士死了,當時主子就暈了過去,強撐了幾天,終是病倒了,然後孩子也沒了,後來病雖好了,可身子卻一直很弱。從那後,主子就每日誦經,平常待人越發冷淡,嫡福晉雖說比主子晚進門兩年,可現在已經懷上小阿哥,主子卻仍然……」

  我氣問:「姐姐就沒有求過阿瑪嗎?」

  巧慧苦笑著回答:「怎麼沒有?主子在老爺的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可老爺說,做夢都不要再想了,她是定給了阿哥的,再胡想大家都不用活了。」

  我又問:「這事情,貝勒爺知道嗎?」

  巧慧肯定地說:「不知道!老爺當時處理得極為隱秘,府裡頭也只有老爺、主子和我知道!」

  我卻想起了八阿哥初聞我不會騎馬的表情,覺得只怕阿瑪、巧慧都錯了。

  一夜輾轉,夢中全是萬里草原、西風烈胡馬嘶。早上起來時,姐姐已在佛堂念經,看看眼前的小經堂,想想夢裡的廣袤天地,只覺心悶。隨手抽了本宋詞,去園子裡閒逛。

  一座精巧的亭子坐落在小山坡上,三面都是翠竹,另一面連著長廊彎下山坡。我沿著長廊走進亭子,背向長廊,面朝修竹而坐,一手支著頭,一手拿著宋詞,隨意翻到一頁,開始讀。

  重來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壟兩依依……

  想到姐姐,一闋詞沒有讀完,人已經癡了。

  突然,手中的書被奪走,一個歡快的聲音嚷道:「看什麼呢?人來了,都不知道?」

  我被唬了一跳,從石凳上跳起,見十阿哥正看著我。他捉弄我成功,正在開心,可見到我眼中含淚,臉帶愁苦,又有幾分驚怕,本來的歡快表情僵在臉上。他身旁的九阿哥,和另一位年約十四五歲的俊朗少年也都有些愕然。

  我俯下身子請安,順便整了一下臉部表情,再抬起頭時已是一臉淡然。十阿哥還傻在那裡,九阿哥愕然的神色卻已褪去,對我說:「這是十四爺。」

  我想著,十四爺啊!康熙眾多兒子中唯一的大將軍,一直想見的人物,可現在時候不對,實在高興不起來,只沉默著又給他行了個禮。

  一時大家都無語。我看十阿哥已經緩過勁來了,就問:「十阿哥怎麼在這裡?」

  他說:「我們去見八哥,老遠看你坐在這裡一動不動的,就拐過來,看你幹什麼呢?」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我臉色,問:「是誰給你氣受了嗎?」

  我淡然一笑:「我姐姐可是這府裡的側福晉,你看誰能給我氣受?」

  他用卷著的書拍了拍旁邊的石桌子,剛想張口,九阿哥道:「走吧,八哥要等急了!」

  十阿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書放在桌上,陰沉著臉從我身旁走過,九阿哥轉身隨著十阿哥沿長廊而下。十四阿哥卻笑嘻嘻地走到桌邊瞟了眼桌上的書,冷不丁問了句:「多大了?」

  我疑惑地回道:「十三了。」

  他笑點下頭,轉身離開。

  我等了等,看他們走遠了,撿起桌上的書也往回走。

  雖說心裡苦悶至極,但日子總是一日日過的。

  這幾日姐姐很是操勞,貝勒爺雖說過不用太緊張,可畢竟十幾個阿哥,再加上個皇太子,哪能不緊張?我幫不上什麼忙,反倒很是輕閒,再加上心裡煩,哪也不願去,整天窩在屋中胡思亂想。歎一回姐姐,想一回自己,選秀女前面又是一條什麼路等著我?雖知道歷史的大走向,可自己的命運卻操縱在他人手裡,自己一點兒也把握不了。

  冬雲端著一碗銀耳湯進來,笑說:「病的時候,整日往外跑,叫都叫不住,現在身體好了,反倒整天賴在床上。」

  我起來,坐到桌邊,端起湯就喝,不是說把悲傷溺斃在食物中嗎?

  冬雲一面看著我喝湯,一面道:「明天晚上就是十阿哥的生辰了,小姐備了禮沒有?」

  我一下子停住,心想,怎麼忘了這茬兒了?心裡開始琢磨,送什麼呢?

  想了半日,都沒好主意。姐姐看到我苦惱的樣子,笑著說:「已經替你備好了。」

  我心想,那怎麼能算呢?十阿哥是我在這裡交的第一個朋友,那些金飾玉器再珍貴,畢竟不是我的心意。

  不過,苦惱歸苦惱,有事情琢磨還是好的,至少我不那麼煩了,而且開始期待明天的盛宴。想想,多少個歷史上有名的人物!而且齊聚一堂!簡直就是全明星豪華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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