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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不是沒有過和男生相處過,親密的男性朋友也有很多,但是文然不一樣,似哥哥似兄弟似戀人的感覺,讓人覺得窩心,跟他在一起會特別的開心,一切都是簡簡單單的快樂,會希望時間永遠不要有盡頭,卻暗自禱告他並不知曉——如果這就是暗戀一個人的感覺——

  但是一切都太遲了,沒有開始便要結束的暗戀,匆匆的埋葬在在這個初春的季節……

  原諒被你帶走的永遠,微笑著過每一天,因為我知道每個人最後都要說再見,倘若追憶成了人生的全部,該如何是好!所有的這一切多麼像心事帶出的一場夢,夢醒,我只能微笑接受……

  整理書本收拾心情,準備踏上歸途,努力的讓自己的生活簡單簡單再簡單,在簡單中挖掘快樂和幸福。

  比如說,和小表弟研究怎麼把雞塊炸的又脆又酥,怎麼做紫菜包飯等等——我家都是好吃鬼,食為先是一條不成文的祖訓——於是,外婆家被我倆搞的烏煙瘴氣的,菜葉散了一地,醬油香油之類的橫七豎八的滴啦在地上,最後以被外婆臭駡慘澹收工,末了小表弟說,「以為你能成功呢,現在本少爺對你的技藝是一百個懷疑!」我白眼他,「得了,有意見下次我做飯你也不要吃,話說起來你也不高明,白湯和紅湯都不分,您還是快去好好學習吧,家庭煮夫這條路您老是別想走了!」

  和舅媽去逛街,幫她趕麻將場;和小字輩出去唱K,飆高音第二天說不了話;去寧清醫院遊蕩,第一天發現帥哥一對——均為五歲的兄弟花,第二天在護士站發現一個身高有一米八,體重保守估計也有一百八的男護,第三天聽見人抱怨給他打針的護士都不漂亮,強烈要求重換,第四天瞎轉悠結果不小心去了太平間,雖然是學醫的但是還是很沒臉面的被嚇到了,拽著寧清回家上床還哆嗦,發誓以後除了生病堅決不去醫院。

  最後一個下午,我去了本市最大的商場,在銀飾專櫃挑了一對對戒,只有一顆小鑽鑲在其中,樣子既大方又可愛,很是滿意。回家取出女戒,戴在中指,然後把男戒鎖在抽屜裡,用來紀念我的初戀。

  後來被寧清看到了直罵我「矯情」。

  終於回到了學校,發現很多同學已經回來了,有的已經找到工作了,有的出國的手續都辦妥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著一種神采——成長的喜悅,當然我很自作主張的把認為是要離校的喜悅。

  日子照常的過,但是我隱隱的感覺到似乎有點變化,我前所未有的想去B外,對於以前總是混日子的我來說,這樣的想法很不可思議,我忽然覺得我想以一個成功者的身份告訴文然我能夠上他的學校——用我的實力,我想用我的實力證明我可以不輸給他。

  我準備法語專業四級考試,參加了BEC高級和雅思考試,我去給大一大二的做四六級備考的講座,和老師一起準備複習資料。我覺得一切都很瘋狂,我從沒有活得這麼淋漓盡致,連以前稱我是全系最酷的女生的系主任都說終於看到冰山融化了。

  我不是一個酷到面無表情的人,很多時候我都很惡搞,表情千變萬化,但是我確實是一個酷到骨子裡面人,總是理智的看待事物,總是把自己的鋒芒藏的很好,總是懂得察言觀色,審時度勢,而且我個性冷漠,缺乏安全感,很難和別人親近,能夠用一個字解決的問題我不會用一句話,大學四年,最多的時間是獨自在圖書館,我的人緣並不好,但是每個人都會帶著羡慕的眼神看我,尤其是學弟學妹們提起我的時候都是無比的崇敬——算起來系主任應該是最懂得我的人。

  是文然改變了我,他就像一個發光體,周圍總是聚集了耀眼的人物;他有一種魅力讓人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但是如果想和他並駕齊驅就得先讓自己閃光;他的榮耀仿佛與生俱來,沒有一絲咄咄逼人的氣勢,他就像一潭深得無法見底的水,表面平靜無奇,深處暗湧奔騰;他活得似乎很隨心所欲,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付出了多少辛苦。

  他讓我感到了一股生命力,一種想不停奔跑的欲望,那種高一後就消失的生命力又回來了,似乎我本來就應該這樣精彩的活著。

  終於到了複試的前兩天,也是我準備去北京的日子,遠在重洋的父母不約而同的給我電話,老媽是一副「壯士扼腕」的口氣,指示我「不成功便成仁」,而那個總是嘻嘻哈哈的老爸則是寬慰我,要是考不上就去巴黎做個街頭藝人算了,我沖著話筒哀怨道:「老爹,你不知道法國人說的是法語麼?要是我二外不過估計去巴黎也是白搭!」

  兩千多公里的航程用了三個小時不到,卻是跨越了南北,穿過了珠江,長江和淮河。一下飛機,迥異的北方氣候讓我忽然不知所措起來,南方的四月已經是纏綿的春色盎然,而北方仍然是料峭的寒冷,對於我這個極度怕冷的人來說,無疑就是一場酷刑。

  北京是一座人文的城市,如同家鄉南京一樣,但是南京是內斂安寧的,六朝古都的榮耀已經讓她看破紅塵,隻身在權力和欲望之外;而北京還是千年不變,宮牆包圍著她暗紅的心臟,權力是她的靈魂,赤裸裸的生死予奪的權力。億萬人的命運只是她的表情,小小的無心的一顰一笑底下人就要亂半天。

  但是北京又是這樣的一個城市:你來到這裡然後恨她喜歡她誹謗她粉飾她打擊她祝福她,不知不覺你已經成為她的一部分,她不夠瘋狂也不夠寬容,但是她足夠大,越大的系統就代表越多的空隙,她冠冕堂皇的高樓背後是人性發芽和進化的小胡同。我們帶著不同的口音和文化背景在夜晚穿行於北京的漏洞之中。」

  這就是北京,這個城市仿佛沒有邊緣,你隨時都能感受到自己屬於其中,或者置身其外。這種「大」和「雜」具有無限可能,這種可能性迸發出激動人心的力量,生活在缺少可能性的世界的我,為之深深打動——

  輾轉到了酒店,安頓下來,忽然有種想出去走走的衝動,雖然知道自己人不生地不熟的,像我這樣的非典型性的路癡是很容易迷路的,於是天使和惡魔在拿我的靈魂拔河——結果,欲望戰勝了理智——因為王爾德曾經說過:「除了誘惑,我什麼都能拒絕!」

  早就聽說觀音堂文化大道的畫廊,今天終於可以慕名而去了,顛簸了半個多小時,畫廊一條街展現在我的眼前,不少人進進出出,顯得生機勃勃,雖然不知道究竟這裡有多少臥虎藏龍的高手,但是從整體的畫的品質看都是上乘之作,但是仍有些手法稍顯幼稚的畫摻雜其中,倒也生動可愛。

  忽然被一個偏僻的角落裡的畫廊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嚴格的說它並不在這條整齊的大街上,而是在突兀的一角的臨街,雖然門是大開著的,但是裡面卻是漆黑一片,卻有東歐的白人剛從裡面出來,搬著一個用油紙包好的畫框,我仔細留意了他們的對話,說的居然是法語,內容大概是「很滿意」「這個畫家水準很高」之類的。

  當下很有興趣,也更加好奇,究竟這個畫廊裡藏著怎樣的高手?這個寫著「GIFT」的名字的畫廊,主人究竟是在告訴你進去會買到一件「禮物」,還是一瓶毒藥?(注:英語中GIFT是禮物的意思,而在德語中GIFT是毒藥的意思)

  我的眼睛一下子從白晝的燦爛到了夜晚的黯淡,畫廊有著微微的光,散在每個角落中,卻不足以看清楚前路,好容易等眼睛適應了黑暗,卻驚喜的發現這家畫廊的佈置和巴黎小咖啡藝術館出奇的相似,有畫掛在走廊,也有零散的堆在道上,零亂卻很自然,不是刻意所為卻是留心製造。周圍不僅有畫,還有各樣的雕塑,精緻的咖啡用具,流光異彩的酒具。這裡的一切發散著魅惑致命的誘惑力,單純的美感,全然沒有功利的藝術氣息。

  觀音堂的流浪吉普賽人——這是我腦子裡的第一反應。

  忽然,我看見這樣的一幅畫——蒙克的《呐喊》!

  頓時呆住,一股寒意由腳底升起,竄到我的脊背——這幅畫是我的最愛,卻也是最恨,最讓我震動,也是最讓我恐懼——而這種恐懼是莫名的,沒有來由的,從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就有,每次更加強烈。

  愛德華·蒙克是具有世界聲譽的挪威藝術家,西方表現主義繪畫藝術的先驅。他的繪畫帶有強烈的主觀性和悲傷壓抑的情調。畢卡索、馬蒂斯就曾吸收他的藝術養料,德國和法國的一些藝術家也從他的作品中得到啟發。

  親人一連串的去世使他的性格變得憂鬱而孤僻。孤獨、絕望、死亡等感覺深深地困擾著年輕的蒙克,到了非表達不可的程度。他要呐喊,他要畫出活生生的人們,以及他們的呼吸、感覺和受苦受難。在這一時期,他畫出了他最重要的作品《呐喊》。畫面表現的是一個形似成形嬰兒的小人張著口從橋上跑來,遠景是海灣和落日景象。天空像滾動著的血紅色波浪,令人感到震顫和恐怖,仿佛整個自然都在流血。

  「我和兩個朋友一起走著,夕陽西沉,天空變得像血一樣紅,我忽然無精打采,極度疲倦地止住腳步,黝黑色的海峽和道路顯示著血與火一樣的光舌。朋友走著,我卻一個人停在那裡因不安而顫抖著,我感到了自然強烈的呐喊——」

  「我只感覺莫名的恐懼,蒙克在以自己的方式宣洩他的孤獨和絕望,而他傳遞給我的想法不是呐喊,而是毀滅!」

  忽然意識到是有人跟我說話,霍然的回頭——正對上一雙凜然而優美的雙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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