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笙離 > 寂靜流年遍開花 | 上頁 下頁
八一


  可是,直到現在,我還不明白,秦之文對我的感情,當我看到自己帳戶裡驚人的財富的時候,前所未有的發瘋的想明白他究竟把我當作怎麼樣的存在。

  因為他說不明白,我也不清楚,也許,如果他未曾離開,他也會遇上一個善良快樂的女孩子,就像我遇到顧宗琪一樣,然後相親相愛,一輩子不離不棄。

  可是他沒有,命運對他就是不公平的,早早扼殺了這樣的可能。

  所以他只有我,只有我一個。

  窗外的古老的建築物上落了沉沉的積雪,在暈黃的光芒下反射微弱的光澤,像及了覆蓋上椰蓉可愛的牛皮糖。

  忽然我的肩膀被輕輕的按住,「怎麼了,不去睡覺?」

  「看雪啊,很漂亮的。」指尖輕輕的在玻璃上劃過,「你看,想不想松糕糖,還是奶油泡芙的?」

  他噗哧一下笑出來,「真是個小饞貓。」

  「顧宗琪,我剛才在想一個問題。」

  「嗯?怎麼了?」

  「我對小蚊子的感情,你知道的,我像一個家人那樣愛著他,可是,我至今都不明白他對我究竟是怎麼樣的。」

  他剛想開口,卻被我匆匆的堵住了,「其實這已經不重要了,你知道,過去的都是過去的了,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對不對?」

  他微笑點點頭,「夕夕,明天早上,我們去一個地方。」

  「是什麼地方?」

  「不告訴你,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不,確切的說是當天的早上,我還在昏昏欲睡的時候就被顧宗琪從床上拉了下來,他神清氣爽的對我說,「還好不下雪了,快點起來,我們要走很久的路。」

  那時候天,還是漆黑的一片,我從旅館出來的時候,冰涼徹骨的空氣迎面撲來,空氣中還有濕漉漉的水汽,在燈光下流轉,像是千萬隻蝴蝶在天空中一齊飛舞。

  漆黑的天空下,顧宗琪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踩在雪地裡,往我未知的地方前行,走了好久,天邊慢慢的開始出現了亮光,只是很微弱的初曉,淡淡的像是漂浮黑暗中的浮雲,一絲一縷的掛在天際,變幻的及其緩慢。

  周圍的路上都積了厚厚的雪,遠遠的,在一片潔白中我看見很熟悉,但是從未親眼見過的鳥居——日本神社的入口,厚實的積雪,只露出一點橘色的木頭。

  「顧宗琪,這裡是神社?」

  「是啊,慢點走,這裡雪很厚的。」

  他扶著我一步一步的踩在臺階上,漫天雪地裡,微微晨曦的光芒中,偌大的天地間,好像就剩下我們兩個,相互攙扶依偎。

  漸漸的,天邊微亮起來,黑暗像是被覆蓋過一樣,不再是漆黑的深沉,仿似大片的白色和黃色混雜的染料,撲潑在黑色上,水液浸透紙上,隨著紙張細軟的吸收,款款的暈染開來。

  只是那麼一瞬間,一切好像鮮活了起來,地面上的積雪,樹枝上被風吹落的綿雪,顧宗琪臉上被冷風吹成緋紅的顏色,我身體冷氣縱橫的氣息,都變得生動異常。

  在這個即將破曉的黎明。

  「快日出了,夕夕,看清楚了。」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天際,我知道,黑暗和光明的界限不過是一閉眼一睜眼的瞬間。

  果然很快的,天際的光芒迅速的膨脹,巨大的黃色光芒摻雜微紅的亮澤,急速的升騰起來,沒一會,像是火燒雲般的竄遍了整個天際。

  就那麼一瞬間,太陽真正的從天際升騰起來,圓潤的邊際卻因為空氣中的塵埃被拉扯的好遠,由於剛下過雪,天空透澈的有些不真實,而太陽,竟然那麼直接的展示在我眼前。

  沒有耀眼的光芒,太陽慵懶並且低調的散發柔和的光線,這樣的雪後的清晨,依然是天寒地凍,並沒有賜予大地和人類任何的溫度。

  我看著,卻覺得好像是幾百年前的光陰,一下子呈遞到自己的面前,在雙眸間急速的飛逝,那麼一刹那,我竟以為自己是站在宇宙間,時間空間皆為虛妄。

  我真的驚呆了,連呼吸都不敢出聲。

  「這就是雪後的日出,第一次看到吧?」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覺得沒有什麼話語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手下握的更緊點,更堅定點,也許感覺到了什麼,顧宗琪拉著我,「去神社裡看看。」

  神社所有的建築都被白雪遮蓋的嚴嚴實實的,興許還沒有人那麼早起,整個主殿和供奉殿都安安靜靜的,只有殿身上的朱紅色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熠熠發光。

  顧宗琪拉著我的手,指著祈願板告訴我,「一般來神社的遊客都會把他們的願望寫在這些木板上然後留在神社,希望他們的願望成真。」

  我笑道,「你念書的時候也去過神社嗎?有沒有許願?」

  他起來,眉眼彎彎的生動異常,「去過啊,福岡的天滿宮,是供奉平安時代的學者和政治家管原道真,據說可以保佑學生考試成功的。」

  「還有呢?」

  「富士山下的淺間神社,供奉的是富士神道神木花開耶姬,還有京都的稻荷神社。」

  我撇撇嘴,「你還真迷信。」

  「不是的,其實想要懷著一種感恩的心裡禱告自己和家人,所愛的人平安幸福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即使生活殘酷,也仍是要有這樣美好的願望是不是?」

  他笑了笑,「我還去過奈良的春日大社,第一次許了願望。」

  我有些好奇,「什麼願望?」

  顧宗琪欲言又止的笑了笑,目光投向天際,然後又看看我,「許了一個,讓我有段美好的感情的願望,沒想到竟然靈驗了。」

  恰好在這時候,安靜的神社裡,聽見一聲吱呀的開門聲,木頭的窗櫺也被打開,穿戴整齊的住持看到我們有些意外,但是仍不慌不忙的用非常正式的禮節鞠躬致意。

  顧宗琪亦還禮。

  他們說了很多話,我一句也聽不懂,百無聊賴的時候,往那些木板上看,日文是從中文衍生而來的,想要看懂不太難,這些都是祈禱家人身體健康,學業順利,財富的願望。

  還有幾個禱告愛情順利的願望。

  太陽漸漸的強烈起來,陽光透過堆滿積雪的樹枝照射過來,落在地上有斑駁的影子,很大的光圈,好像要把溫暖一併留住,整個神社漂浮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好似冰冷的綢緞,檀香的清冽,纖細的好像風吹就散的氣息。

  有一個穿著白衣紅裙,好似動漫裡面巫女打扮的日本女孩子,遞給我一個木牌,只是指指那個祈願板,筆劃了一下,然後笑著跑開來。

  手裡握著毛筆,想了想,還是歪歪扭扭的寫了四個字,「不離不棄」,然後悄悄的掛在角落裡。

  顧宗琪也在寫,專注的看著木板,眼睛清澈的像一潭幽深的水,一筆一畫的寫的及其認真,仿佛在雕刻著某件藝術珍品,好似在用字句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

  我湊過去,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寫的三個字,「不離不——」而最後一個「棄」還未完成。

  摒住呼吸,然後看他落筆,提筆,黑色的墨汁滲透到木板裡,那麼堅定。

  忽然幸福的很想流淚。

  這樣一個男人,他是與眾不同的,乾淨的,安靜的,睿智的,平和的。他是是我日復一日的夢想。是我一輩子的驕傲。

  彼時我已經記不得一些人一些事,可是那些人,那些事,總是溫柔而堅定的陪伴在我身邊,從未遠離。

  我曾經問過他,說一朵花的流年有多久,在我的寂靜年華中,在空白記憶的深處,我記得他給我遞過來的那幅梵古的向日葵,張揚的黃色,舒展的枝葉。

  後來我才知道,向日葵的花語是,沉默的愛。

  一如那些年華中,他給我的守候。

  我不記得他,但是他卻愛著我,這份愛在逝去的時光中與日俱增,他說,一朵花的流年可以很長,在你的寂靜中,飽滿而壯烈的盛開,因為有愛,所以永遠不會枯萎。

  我遇見過很多人,始終與影子相依為命,然後我遇到他,我就像塵,變得很低很低,但是我多麼歡喜,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我的夢裡,和現實中,持續著他綿長的愛,臨到眼,飛成詩句,於是我的寂靜流年遍開花。

  只要他在這裡,只要我在這裡,我們不緊不慢,一起走過每一個四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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