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笙離 > 寂靜流年遍開花 | 上頁 下頁 |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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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氣,「醫院,真是無聊的地方,總是有生死,總是有病痛,總是有忙碌,總是一片白色的,牆壁,床單,病號服,還是白大褂,顧宗琪,為什麼你要學醫?」 「就是想學,所以沒想太多的理由。」 「後悔過麼?」 他淺淺笑意,「沒有,怎麼問起來這個了?」 「只是覺得做每一件事情都很不容易啊,尤其是在那麼大的壓力面前,所以會問問,有沒有讓你覺得很無奈很挫敗的事情啊。」 「有。」 「那是什麼?」 他嘴角輕輕的抿起來,「大概是看到挽回不了的病情,會覺得很難過,更難過的時候,是自己無法插手,任其發展的時候。」 「是絕症嗎?」 「不僅僅是絕症,還有一些無法解釋的病情。」 「比如?」 顧宗琪輕輕的把書合上,笑起來,「小丫頭該睡覺了,明天可以出去走走,別老是呆在病房裡看那些動畫片。」 「問你話呢?什麼病情啊?」 手邊的燈悄然的熄滅,空調的遙控燈,淺綠色的光芒,在黑夜裡看的格外的醒目,走廊上的橘色燈光,落在門縫間,流沙一樣的鋪在床下,空調的暖風浮動窗簾。 「晚安,夕夕。」 額頭上倏然的一吻,涼涼的有些薄荷的質感,我詫異之間,覺得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涼香味,一時覺得似曾相識,發呆之時他已然抽身離開。 只有香甜的吻,像暗夜裡的緩緩盛開的夜來香,一絲一縷的清透出若有若無的思念和纏綿,好像是曾經唇齒留香的,觸感和愛戀。 一夜大風,第二天起來一看,天卻清亮了許多,沒有堆積的雲層,點點滴滴的散佈在灰藍色的天幕中,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枝間,流光飛舞,冬日難得的寧靜。 我穿了衣服,想出去走走,顧宗琪不在醫生辦公室,大概是去上課了,他的書堆在桌子上,有些零亂,我順手把整理好。 只是覺得他的書裡有股香味,不是一般的墨香,而是類似於幹花的香味。 正在詫異呢,一翻開就看見一張書簽,湊上去聞聞果然是那種花香味,我努努嘴,心想又不知道是哪個人塞進書裡的,居然用那麼香豔的味道。 一縷陽光悄悄的溜進手心,我忽然想起那些失去的記憶,那麼久了,還是沒有浮上水面,仔細的回憶起來,能記起的好像沒有任何的斷裂和空白。 只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像我踩在時間的橋廊裡,周圍都是迷霧,和光影都透不過的幻覺。 這樣的感覺另我討厭,於是我決定出去走走。 醫院門診的高樓上,漂浮一層未化開的薄霧,遠遠的看上去虛幻,我一節一節的從橋二走下來,走到內科樓的後院的草坪上。 也許是手術後的體力還沒恢復,走了兩步我就走不動了,找了塊地坐下來,還沒坐穩,後面就有一個輕佻的聲音響起,「喻夕,起來,地下很濕。」 「累了,不想動。」 高伊晨師兄站在我旁邊,我抬頭仰視他,刺眼的陽光之下,他沒穿白大褂,普普通通的打扮,眼睛微微眯起來,向我伸出手,「起來,聽話。」 我不情不願的站起來,「怎麼沒上班?」 「這幾天出去學習的,怎麼樣,身體還好不?」 我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我做手術了?」 「打電話給你是顧宗琪接的,怎麼,終於名正言順的把他撬到手了?」 我「哼」了一聲,「你們都耍我,明明知道我跟顧宗琪以前就是那種關係,還跟我說什麼之前我跟他什麼事都沒有……」 他的眉頭微微的皺起來,「以前?是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一點,喻夕,有段時間的你的記憶會是空白的,我想想,其實那時候是秦之文……喻夕,你看什麼呢?」 我看什麼呢,我只是看見內科樓高高的樓上,有一個人影在攢動,然後灰藍天際薄霧之間,好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從窗戶邊緣掙脫而下。 電光火石之間,在我的眼前,連思維都來不及反應的幾十分之一秒,塵埃被宣揚起來,水泥地面上重重的一聲悶響,碎石濺起來。 血,慢慢的從那個人身體下,流出來,仿佛是惡魔伸出的手爪,以一種詭異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開,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一瞬間,我覺得,時間都停止了,我只是看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滿眼,都是紅色,暗紅色,好像我身體的某處,那股無法抑制的紅色也要湧出來。 忽然,身子被狠狠的拉過來,高伊晨師兄的手臂,還有他緊緊的扣住我的脖頸,把我的臉,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前。 我只是覺得冷,遍體生寒,心,揪成一條線,幾乎快要沒有了呼吸。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不斷的喊我,「夕夕,不要看,沒事,沒事……」可是他的聲音那麼遠,那麼輕緲,沒有一絲的力度,我只是聽見周圍還有亂七八糟的叫喊聲,金屬的鳴雜音。 一切變的扭曲的灰暗,在這個晴朗的早晨。 我渾身發抖,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高伊晨師兄的手臂再有力量,可是我怎麼也感受不到那點溫度,沒有血液的溫暖,沒有依靠和呵護,而這樣安心的感覺,似乎很久以前有過。 不是他給的,是顧宗琪。 灌注了所有的神明,我咬住嘴唇,艱難的擠出幾個字,「顧宗琪,我要……顧宗琪……」 不知什麼時候,眼淚模糊一片。 生命中,某個重要的部分,轟然倒地,灰飛煙滅,再也無法拼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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