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笙離 > 寂靜流年遍開花 | 上頁 下頁


  §第1章

  我家樓上住的是一家子的醫生。

  這個繁華的大城市裡,有人有錢,有人沒錢,可是沒有可能沒有人沒病,換句話說,每個人在生病面前是平等的,只是等級不同而已。

  我暗自覺得上帝也就在這個上面有點腦袋。

  樓上那口子,說起名字估計沒有多少人知道,但是提起頭銜和事蹟,基本人盡皆知,老中年們都是東華醫院的,這個醫院我們這裡最大的,床位最多的,三級甲等醫院,全國百佳醫院,同時也是收費最高的,地段最好的醫院。

  他是中科院的院士,肝膽外科的專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她是婦產科主任,王淑貞的徒弟。

  奇怪的是他們兩個都沒孩子,不孕不育的幾率基本可以排除,那個年代想做丁克族還是需要承受比較大的心理壓力的,可是他們做到了。

  我三歲時候,通過我爺爺認了他們乾爸乾媽,老來得女的他們很高興,把那種塑膠的針筒,注射液,青黴素送給我做啟蒙教學用品,結果我家的娃娃上,都被我灌注了三個單位的青黴素,我媽在我七歲時候,實在覺得發酵後的青黴素沒有什麼升值的可能,通通的都把娃娃扔了,想起來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實習工作。

  當年我高考填志願時候,乾爸乾媽給我列出了一個系列的醫學院,全被我扔給我們班上那些狂熱的醫學分子,那些人後來把頭蓋骨當面具,把尾骨當作鑰匙鏈,上組織胚胎學拍了一張又一張生殖器官的細胞圖片,到了臨床實習時候終於沒什麼動靜了,回來就抱著我大哭,說是我是害他們的罪魁禍首,讓我對他們負責。

  綜上所述,我乾爸乾媽是那種很牛的,很善良的,但是經常好心做錯事的那種。

  從小,我就對醫院和醫生有種害怕和親近同時並存的感覺,不過所幸的是我的身體心理狀態一向都好,即使在德國過的四年時間,我還是沒有患上除了感冒發燒之外的病。

  可是我的小妹妹喻璐就不同了,她從小體弱多病,還有輕度抑鬱症。

  也許是醫生很討厭自己周圍有病懨懨的人,我乾爸乾媽一點都不喜歡喻璐,他們一段時間內很狂熱的想調理她,可是喻璐一聽到每天堅持跑三千米,做五十個仰臥起坐就哆嗦了,連忙問,「有沒有藥吃啊?」

  這就是中國人的通病,有病就要吃藥,完全依靠外界,失去本能。

  我乾爸是肝膽外科的,脾氣不好,當即就吼道,「你天天吃藥,幹嘛的,將來想指望我操刀把你的肝給切了還是什麼的?」

  小妹委屈了,低著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繼而我乾爸就開始追憶我的健壯身體,「喻夕上次發燒,怎麼來著的?還沒去醫院就好了。」

  我插話,「是繞了操場跑了兩圈,回家倒頭睡了一覺,就好了。」

  他立刻借題發揮,「看看,就是運動,生命在於運動。」

  我也覺得是這樣的,我小時候就比一般小孩子皮,跌打的皮外傷受了不少,內傷倒是少之又少,以前上學時候每天早上都要跟乾爸跑個三千米,運動完了身體好,心情也好,根本沒患上抑鬱症的可能。

  反倒是肺活量練的很大,嗓門也大,脾氣也越來越跟乾爸一樣,又急又壞。

  喻璐的抑鬱症,我不說啥,都是我家爸媽寵的。

  我跟他們不親,期間還被遺棄過,喻璐是他們的掌上明珠,嬌生慣養厲害,整天唉聲歎氣的,寫一些亂七八糟的句子,什麼「花落人亡兩不知」,「春花秋月何時了」,沒事就哭,哭完了就自殘,自殘完了再哭,喊疼。

  高中休學了兩年在那裡,同齡人基本已經上了大學了,高中校長跟我爸交情好,決定讓她多讀一年就算畢業了,結果她看到書本就倒在床上,「頭好暈啊,好難受啊。」

  再也沒人敢提這件事了。

  你說有什麼辦法,我小時候迷上打籃球,蹺課不讀書,成績考了一塌糊塗回來,我媽一個巴掌扇上去,「你要考不上實驗中學看你敢回家。」於是我乖乖的捂著臉回房間看書,一點要死要活的念頭都沒有。

  所以抑鬱症都是被寵的,生活條件太好了,才會無病呻吟,要是生活的跟農民一樣貧瘠,誰會考慮精神上的事情,能吃飽就不錯了。

  她最近倒是有點好轉的趨勢,我週末回家拿衣服的時候,看到她在電腦面前聊天,QQMSN一起開著,那個討厭的企鵝還不停的呱呱叫,很煩人。

  面露喜色,小女人的嬌羞。

  我估計她搞了什麼網戀,乘她上廁所時候我瞥了一眼,那男的名字是一串我無法辨認的火星文,聊天視窗裡面的內容挺肉麻的,我跟童若阡戀愛時候都沒說話那麼肉麻的話,「寶貝老婆,我想你了,來,麼一個。」

  「我也想你了,老公,XXXXX家族剛才來踩人了,嗚嗚嗚,偶跳不過人家,你要幫我。」

  「乖寶貝,我在商場買衣服,等會我去把超哥他們一起叫上去踢場子給你出氣。」

  我徹底的沒有想法了,然後默默的離開她的房間,小保姆鮮榨了橙汁,放在我的桌子上,忘了放糖,有點苦,可是我並沒在意。

  忽然開始壞笑起來,真的不想自己變的那麼無恥,可是,不邪惡又對不起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委屈,所以選擇沉默。

  出門時候就聽到乾爸在樓上罵學生的聲音,他最近脾氣超級壞,因為自己強迫自己戒了煙,時常跟我抱怨,沒了煙就覺得沒了發洩的對象,我買了很多話梅糖之類的,他不愛吃,都給乾媽拿到醫院分給小護士去了。

  其實很多人都覺得醫生應該是一個健康的形象,按時飲食,戒煙戒酒,生活規律,可是醫生也是人,尤其是中國的外科醫生,診斷和手術壓力大,不抽煙不喝酒基本是異類了。

  童若阡以前抽煙抽的也很凶,一天一包,可是他手指和牙齒都乾乾淨淨的,有次我罵他沒心沒肺,他指指自己的肺說,「這裡都黑了。」然後繼續往下,「心,也快了。」

  伸出蒼白的手,「這是每天用碘伏刷手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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