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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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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早,我從地下道毫無目的的亂逛,那裡有很多小商鋪,我一家家的走馬觀花的過,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雜亂無章,忽然我聽到有一個女生的說話聲音,「再打一個,打右邊,別打耳垂,就打耳骨。」我停下腳步,看見一個長的很清秀的女生站在一家店鋪前面,打扮誇張的老闆手裡拿個槍放在她右耳邊,一秒鐘的時間,那個女生的耳廓上出現了一個閃亮的耳針。 那個女生微微皺眉,估計是有些疼,旁邊在看首飾的女生轉過身來,口氣涼涼的,「唉,讓你沒事找事幹,說什麼失戀一次就打一個耳洞,什麼破理論!」 那個女生漫不經心的笑笑,「沒關係,反正已經打了三個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兩個女孩子結伴走了,那幾句話就像針尖一樣刺的心口疼極了,好像看到了當年的我,曾經也站在每一家打耳洞的鋪子前,想為死去的愛情做一個紀念。 我怕痛,很怕。 而且,我從來認為自己的愛情不夠悲壯,一場平淡如水的初戀,和一場滑稽可笑的暗戀,不刻骨,不銘心。可是,當我想起那些歡笑和幸福,記憶中的那些純淨與妖嬈,就不可抑制的疼痛。 赤裸裸的冰涼,疼到硬生生的逼出淚水,我想這些傷痛需要一個實體來承載。 我走上前,指指自己的左耳,「老闆,打了一個耳洞,打耳垂這裡。」我清楚的感覺到冷冰冰的金屬利物掃過皮膚那一個瞬間淩厲的疼痛,可是我卻笑起來了,老闆看了我一眼,有些奇怪,「沒感覺?」 「有點疼,還有點癢。」我側過身看鏡子裡的自己的左耳,上面鑲嵌著一根銀針,老闆湊過來,「美女,這個銀針要取下來的,幫你帶個塑膠棒,塗點金黴素,你可以去藥店裡買一點紅黴素或者酒精。」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面貌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微微的有些不同。 因為我的身體,從此有了癒合不了的缺陷。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多,江風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我伺候他吃了飯,給韓晨陽發資訊,讓他來醫院接我吃飯。 吃完飯,華燈初上,我坐在他的車裡,車裡放的是我最愛的一首Coldplay的Viva La Vida,我歪過頭來看了一眼韓晨陽,他專注的開車,嘴角卻仍然掛著不屑一顧的笑容,直視前方,不講話。 「Once you go,there was never ,never an honest world ,這首歌可以讓你心甘情願的死在裡面,這句話,就是當情歌聽了,心也夠碎了。」 他只是習慣性的笑笑,「酷玩的都挺煽情的,我很少聽,一聽就是一天一首歌。」 「我想,要是在小時候的院子裡面,有很高的廢棄的水泥板,黃昏的時候還有一點點陽光,躺在水泥板上面,還有餘溫,光著腳,閉起眼睛聽歌。」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浪漫主義情結,對了,你耳朵上是什麼,怎麼一直在摸?」 「剛打的耳洞,總是覺得有些怪。」賓利打了一個漂亮的彎,拐進了社區的車庫,穩穩的停下來,我轉頭剛想拉開門,肩膀被強勁的力量扳了回來,那一刻我還愣在那裡,「韓晨陽,怎麼了?」 冷冷的語調在耳邊響起,「誰讓你打的,你不怕感染了?」 我卻笑起來,口氣和他的一模一樣,「誰讓你管的,打在你耳朵上麼?」手上一使勁想要開車門出去,他冰涼的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劃上了我的脖頸,按在頸動脈上,我可以感覺到血液在他刻意的擠壓下,汩汩的沸騰。 我感覺到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怒氣,心裡隱隱的也知道他生氣的原因,可是就是倔強的瞪著他,他的手指居然透涼,聲音更涼,「只打了一個,這麼囂張!」 「你神經病呀,韓晨陽!」他雙手撐在我背後的車窗玻璃上,我被牢牢的禁錮在這一小方天地裡,後腦就緊靠在窗玻璃上,動彈不得,我想偏過頭閃避,可他卻不給我絲毫退讓的機會,他的吻來勢兇狠,直到我嘗到了寡淡的血腥味。 這個吻,沒有任何意義,對我來說,只是把我悉心治療乾裂的嘴唇又弄裂了,功虧一簣。 我沒空奉陪他的怒氣,亦不可能低三下四享受他的垂青。氣氛變的很怪,進了他的家,我們誰都不說話,他也不拿江風的保險給我,自己進了書房就沒出來過,我呆呆的在客廳裡百無聊賴的看乏味的連續劇,心裡是越憋越氣,按了開關便推門進去,房間裡沒有,陽臺上有火光星星點點。 我走過去,站在門口,冷冰冰的叫他,「韓晨陽,你把保險給我,我要回去。」 他轉過身來,領帶鬆散在領間,襯衫上的幾粒紐扣,也都被解開了,一反平日的沉穩保守,流露著一股肆意的放縱,手指間夾了一根煙,煙霧繚繞、明明滅滅之中,他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不真切。 他還是什麼都不說,我小女人性子上來,想跟他撒嬌胡鬧,悄悄的去拽他的衣角,他被我拉的不耐煩,反手去扣住我的手指,我抓他癢,他居然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小丫頭,我心情不好,你別惹我,惹急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得寸進尺,親昵的貼上他的身體,笑道,「我不兜著走,你給我塑膠袋打包走。」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手指在耳際流連,輕輕摩挲,口氣輕柔,「疼不疼?」 「不疼,感覺像蚊子咬了一口。」 他又不說話,轉過身背對我,他的手迅速滑進我的手心,五指從指縫中插過,牢牢的抓住,連一絲迴旋的餘地也沒有,我順勢可以環住他的腰,透過玻璃窗,抬頭看遠處星星點點的微光,其實只有空茫的迷糊,以及無數的暗影在眼前浮動,覺得整個人沉浸在真空般的虛無裡,寧靜的盡乎於恐怖。忽然,心口湧上一陣酸澀,耳垂上有些隱隱的痛,我把臉貼在韓晨陽的背後,想像耳邊今後妖嬈的風情,或是簡單的點綴,我想笑出來,卻想起那個遠在大洋彼岸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他,耳朵上墜水晶或是珍珠,然後輕輕的和他擦肩而過,他會不會為我駐足,喊出我的名字,或是他會怎麼故作平淡的來應付我,那臉上的表情,那眉梢眼角該是怎麼樣的冷漠和無辜。只是累,很累,一瞬間那種原本想寬恕的心情又開始計較起來,我已經強迫自己不去想,可是抵不過四年又一個月的委屈。 有些男人,要不太無情,要不太濫情,即使是無心之過,目光所及,難免死傷無數。 有些幸福和溫暖永遠不是自己的,借來的,總是要歸還。 就如現在,身旁是可以依賴的溫度,可是還是要隨時告訴自己,這不是你的,只可貪戀一時,不可永遠沉醉。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身體被推開,一個冰涼的手指撫上我的臉,從下巴一直往上到眼角,似乎在循著一個曖昧的線條綿密的遊移,「想哭就哭個夠好了,以後不許再哭了。」 「我沒……」剛出聲,一滴眼淚落在手指上,晦澀的味道在我的指尖縷縷地漾開,我胡亂的抹了抹眼睛,對上他的眼睛,沒有波瀾,平靜的簡直沒有情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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