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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我想笑,也想哭,想問他,對他來說我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沒有等到他手術結束我就離開醫院,我乘地鐵回去,南京的地鐵人並不多,開門、關門,啟動,我扶著欄杆,看身邊的人群流動,然後一步步的隨著人群走出月臺。

  冷風吹過,我抬頭看陽光,只覺得眩暈,力氣一瞬間被抽空,然後我的心中暗暗有了一個決定,我們的關係,已經走到了盡頭,我想,不動聲色的結束這場虛假的甜蜜。

  不是對他不信任,只是無法再信任,我們之間橫亙了太多的東西,比如蔣迎熙,我亦不能忍受自己在他面前的卑微,還有永遠抓不住的安全感。

  我真的精疲力竭,愛的太多,真的也就厭倦了。

  回到家,社區收發室有我的包裹,打開一看,是前幾天在淘寶給唐君然定的印章,以前爸爸去日本的時候,也請人刻了那種圓形的小團章。

  拿回家拆開來,石料用的是上好青田紫檀,我拿起仔細的看,印上面的還殘留著幾許朱砂,我靜靜的打量上面的小篆字體,苦笑一聲,然後印上自己的掌心,赫然出現殷紅的三個大字——「唐君然」。

  不知道在哪裡看過這樣一個說法,這樣的印,便是烙下終身的痕跡。

  伸手取來自己的印章,在手背上印了下去,「江止水」三個字出現,和那三個字,一正一反,背道而馳,我用力去擦,手心手背嫣紅一片,不知道是印泥,還是疼痛。

  眼淚慢慢地從臉頰淌到手心裡,比心裡更冷的冰涼。

  1月10日

  怎麼忍也忍不住再一次掉淚,身體還有些發顫,這是一部很老的小說——王朔的《過把癮就死》,這是一部很老的片子——《我愛你》。

  有這樣一個被反復提及的問題:你愛我嗎?

  還有,我是你從小到大一直都想要得到的那個人嗎?

  我發現我想了很多,也很明白。

  對於愛情,有時真的不知該如何表達了,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就容易變得敏感、脆弱、受傷。付出多的一方,總是沒有退路,沒有勇氣先說再見,處在下方。

  不管徐靜蕾吵的多兇狠,裝作多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她心都碎了,碎了也要挽回在愛情裡的面子,也要裝的滿不在乎。

  彼此依賴和需索的愛情,就容易互相折磨,這就像兩隻刺蝟的比喻。

  這就像兩個人的墮落,一個人總是寂寞,抓著一個人就要完全地霸佔,到了最後,甚至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了,反正他必須完完全全屬於你。

  我愛你,這是一句在影片中一直被擱淺的話,一個不停地問,一個不停地閃躲。  最後兩敗俱傷。

  對唐君然,對任何一個人,我都沒有勇氣問出「你愛我嗎?」更沒有勇氣回答「我愛你」,因為這樣的問題,真的不如裝糊塗的好。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他有沒有過愛過我,哪怕時間,只有0.01秒。

  西貢下的糾纏愛欲(上)

  一月的南京終於到了最冷的時候,整個人也變的怏怏的,除了乏力,就是困頓。

  每天發瘋似的呆在實驗室裡面,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點,連走路都是用跑的,可是,我一點也不感到滿足,因為在忙碌的空閒中,常常會想起某些事情,淚水積攢在眼眶裡,用困倦的呵欠掩飾過去,對其他人強作笑容。

  我去醫院看江風,手術定在星期五的早上,和唐君然航班的時間恰好吻合。

  他精神狀態不錯,但是每每我望去他的眼睛裡,總是霧濛濛的一片,那裡不僅深藏著不輕易示人的軟弱,更多的是對色彩的渴望。

  他的窗臺上有一盆小仙人掌,張牙舞爪的造型讓我很是好奇,順口跟他提起來,誰知江風臉色變了又變,支支吾吾的告訴我,「那個,是安妍扔給我的,說是哪天心癢了想偷偷的溜出去,就看看這個傢伙,想想她發怒的樣子何等的相似。」

  我撲哧一下就笑出來,「江風,其實安妍對你真的不錯,前幾天她還跟我說,小時候她可希望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哥哥。」

  他臉上的喜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我自覺說錯了話,倒也不更正,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小時候,現在誰知道呀。」

  「誰知道呀!」他恨恨的重複了一句,然後翻了個身,「小妹,不說我的破事了,倒是你,這些年就聽你說過一個常澤,其他人呢?」

  我攤攤手,回答的漫不經心,「沒有,你家妹妹是超級困難戶,倒貼都沒有人要。」

  他只當我說的是笑話,「得了、得了,你那麼心高氣傲的,怕是眼光太高了,倒貼那麼沒臉沒自尊的事情,你哪裡能做的出來。」

  純白的被褥,純白的牆,我輕輕的把頭靠在江風的手臂上,頭埋在一片白色中,用嗚咽不清的聲音告訴他,「哥,星期五的時候,我不能幫你簽字了,也不能親眼見你進手術室了,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對不起。」

  我明顯的感到江風的手臂一震,然後是長久的沉默,只聽到時鐘在緩慢的滴答走過,良久,他的手臂不耐煩的動了幾下,口氣惡狠狠的,「死丫頭,過去,別靠著我。」

  我反倒是越壓越重,喋喋不休的抗議,「小氣江風,小氣鬼,我都說對不起了。」

  他用手抵住我的額頭,然後四目相對,他怒道,「我要打電話給韓晨陽,我手術你不陪我就算了唄,還不讓我叫別人來呀,你皮癢了,還是想造反?」

  我只覺得心口一堵,眼淚又不爭氣的湧了出來,幸好江風是看不見的。

  韓晨陽很快就趕了過來,江風跟他說了這件事之後,他點點頭,並沒有追問緣由,只是按照麻醉師的指示簽下了他的名字,江風開玩笑,「我說,手術室後要是出了什麼事,咱這個官司就指望你了。」

  我氣急去掐他,「江風,你這個烏鴉嘴,不准你胡說!」

  他哈哈大笑跟我打混混,韓晨陽倒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坐在一邊翻閱手術協議書,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側臉籠罩在冬日的陽光下,有種慵懶的味道,眼神認真專注,眉頭時而輕輕的蹙起來,有時候又舒展開,安靜的樣子像一幅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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