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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那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南方的春天總是潮濕多雨,即使過完年,天氣漸漸變熱,可是到了清明卻驟然變冷,氣溫降得離譜,伴著細細密密的雨絲,寒氣直侵髮膚。

  陸宣挽著江止水的胳膊,從嘈雜的小食店裡擠出來,她小心跨過那些水窪,一邊數落著在一旁不斷打噴嚏的好友,「我們這裡有一句話,清明止雨,端午收被。」

  江止水笑的尷尬,「在這個破地方呆了三年,還是不能搞懂天氣,話說,我當年考過來的時候,就指望南方冬天暖和點,沒想到今年凍死我了。」

  陸宣點點頭,「今天南方大雪,家裡只有製冷的空調,害得我只能躲在被窩裡哪都去不了,沒想到剛指望天氣轉暖點,就開始下雨。」

  江止水嫌隙的嘖嘖嘴,「鬱悶的天,鬱悶的學校,鬱悶的人生!」

  小巷很長,賣水果、賣碟片、賣雜物、修鞋的排了一排,堵住大半的路,行人的傘都撐不起來,只好在光天化日之下忍受時不時滴在頭上冰涼的雨水。

  巷子盡頭是通往學校附屬醫院的後門,有一家簡陋的小飾品店,老闆是一個化著誇張妝容,灑著劣質香水的小女孩,卻有奇佳的口才,幾乎每個進門的顧客都會買上一兩件東西,即使她們並不真正需要。

  路過那裡的時候,江止水無意中往店裡望了一下,發現老闆手裡拿著一個東西往顧客臉上去,忙叫了陸宣,「哎,你看,她做什麼呢?」

  陸宣轉頭看了一下,說的輕描淡寫,「哦,打耳洞呢!」

  沒想到江止水眼睛立刻一亮,腳下一步怎麼也不願意邁出去,臂彎一帶,「我要看,我要看,去看看!」

  陸宣臉立刻拉的老長,「喂,這個有什麼好看的,你白癡呀,耳洞沒見過呀!」喊歸喊,還是被江止水硬拖了進去。

  打耳洞的女孩子是她們的學妹,見到她們甜甜的喊「師姐好」,江止水笑笑,指指她的耳朵,「痛不痛呀,看上去挺嚇人的!」

  老闆立刻就叫起來了,「怎麼會痛呢,我耳朵上打了五個呢!」

  江止水倒抽一口涼氣,再去看老闆,果然一側就戴了四個耳釘,一個耳墜,在燈光的照耀下,實在是刺目。

  小師妹對她們笑笑,「不疼,要是疼也是一瞬間的事,女生嘛,為了漂亮犧牲一點也是應該的!」然後轉向老闆,「麻煩你把我剛才那個耳墜鉤子換成純銀的,我怕我過敏。」

  老闆應了一聲,轉身去取小鉗子,小師妹指著一排掛著的耳墜問她們,「師姐,幫我看看,哪種耳墜好看,我相信你們的眼光。」

  江止水立刻就湊了過去,還拉了陸宣看,口氣裡無不羡慕,「我這種沒有耳洞的人,只能看看這麼美麗的東西在別人的耳朵上發光,不過也是一種享受。」

  陸宣不做聲,看了半天摸摸自己的耳朵,「你不說我想不起來,原來我也是有耳洞的。」

  小師妹咯咯的笑,「師姐是不是戴的不習慣,什麼時候打的?」

  陸宣想了一下回答,「我們那女孩子都是小時候就打的,以前上學時候也帶過,都是耳釘,那時候沒人敢在老師眼皮低下帶那種流蘇墜子的。」

  江止水沒怎麼注意她們兩個人的談話,一心都撲去了漂亮的耳墜上,忽然她指著其中一個流蘇型的耳墜問她們,「你們覺得這個怎麼樣?」

  淚型的吊墜,粉紅色的水晶,切工看上去還不錯,相對於其它款,這款做的精緻可愛,透過自然光,水晶各個切面閃著溫柔的光芒。

  小師妹和陸宣的眼光都集中到這款耳墜上,小老闆看到之後連忙推銷,「哎呀,美女好眼光,這款可是施華洛世奇的新款,叫粉澀情人淚,緊俏的很呢!」

  江止水噗哧笑出來了,她心想,你這裡要是賣的是真的施華洛世奇的,我的那些首飾差不多都是卡地亞、蒂凡尼的了,不過她倒也不說,笑嘻嘻的看著陸宣跟老闆還價。

  最後這款耳墜被陸宣買了下來,她把她遺忘的耳洞重新穿了一次,那款閃閃亮亮的耳墜配著她的中波浪的長髮,在耳邊晃晃悠悠的,很是惹眼。

  周圍都是青灰色的,籠罩在濛濛雨霧中,那一抹粉紅就像是雨天唯一的希望。

  江止水卻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或是第幾十次自己萌生了想去打耳洞的念頭。

  然後再被自己硬生生的按捺下去。

  她談過一次不鹹不淡的初戀,因為異地讀書距離問題,兩相生厭;她愛過一個不愛她的男生,她最後都沒能搞懂自己是喜歡他,還是愛他,只是再很長的兩年時間,她總是不停的想起,再遺忘,但是每個想起的夜晚她能安眠。

  她想,那種感情應該叫做——很喜歡,而不是愛。

  曾經和初戀在一起,她也曾經是一個奮不顧身的小女孩。

  有一天,他們坐在麥當勞裡,那時候江止水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南方的一個很好的大學藝術設計專業。他們面對面坐著,然後江止水面前放著一杯麥當勞最新的荔枝飲。

  常澤喝了一口咖啡,然後認真的問她,「止水,我們離那麼遠,乾脆分手算了。」

  她笑起來,「好呀!」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低著頭,使勁的吸著融化的冰塊,心裡翻天覆地的疼痛。

  常澤一下慌了,跑過來摟住她,「我不過開個玩笑,隨便說說而已,別哭了。」

  江止水勉強止住淚水,嬌嗔的捶向他的肩膀,「不許胡說!」

  常澤取笑她,「你幹嘛嘴硬,明明怕的要死還說哭就哭。」

  江止水瞪他,繼而正色說道,「我要是跟你分手了,就去打耳洞,然後喜歡上一個人就去打一個,失戀了再去打一個。」

  常澤不以為意,哈哈大笑,「你不是說你要打耳洞,你媽就把你殺了?」

  她撇撇嘴,「被殺了也要打,多有紀念意義。」

  那時候她自己就有預感,分手是遲早的事,即使那時候她很堅定,而常澤卻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半年後,他們開始爭吵,開始惡言相向,開始哭鬧,開始厭倦,最後放棄。

  誰都沒有錯,這個年紀的愛情,只是孩子般的吵鬧和喜歡,連愛都不知道,也沒嘗過。

  誰也不會料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會用一個月時間徹底告別,用一秒鐘時間去喜歡上另一個人,然後在去用無邊無盡的歲月去忘卻。

  電光火石之間,那個人叫唐君然,可惜,這不是她的第二段愛情,因為從來沒有開始過。

  可是,耳洞終究是沒有打成功,她連去飾品店的勇氣都沒有。

  不是怕痛,是怕留痕,小小的傷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得到的和失去的。

  原來,自己還是更愛自己,捨不得自己受一丁點委屈。

  三月的南方,飄著雨,天很冷,料峭春寒。

  三月的最後一天,一個叫江止水的女孩子無意中經過一間飾品店,再次萌生了打耳洞的想法,然後再自我否決掉。最後,她下了一個決定,如果兩年後,她還喜歡著他,那麼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去打一個耳洞,為自己,為那段感情。

  她在網上訂了施華洛世奇的那款Heart Dangle,穿孔的圓環耳釘上又墜了一個心型的吊墜,水晶很漂亮,一顆一顆閃耀璀璨的光芒的,只是看照片就讓人心動不已。

  她禱告,自己永遠都不要帶上這款耳釘,但是這是場賭注,她選擇順應自己的心意,還有,天意。

  她沒有忘記,今天是他的生日——唐君然,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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