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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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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要放心讓男人出去闖——」他馬馬虎虎地應付了一句,打算找個理由結束談話。 「該不該放心,我心裡自然明白。」吳悠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 唐洹終於明白為什麼唐門的老人一提起這個人就搖頭。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敢像她這樣說話的。 可是,他並不想把事情弄僵,便平心靜氣地向她解釋:「弟妹有所不知,職位的任免純屬唐門內務,也不由我一人決定。潛弟若想退出刑堂,必須由他自己提出,且要經過長老會的同意。而唐芾的接任則不可避免。——唐門幾百年的傳統,不是輕易幾句話就能打破的。」 「覬覦此位的大有人在。大先生若是肯想辦法,此事並不難辦到。」吳悠一直盯著他的臉,弄得他的目光絲毫不敢躲藏。 「抱歉,恕我無能為力。」他內心暗忖,傳言果然不假。這女人自以為是,咄咄逼人,簡直令人無法忍受。 仿佛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回答,吳悠的臉上毫無異色,手轉著杯沿,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唐門至今還欠著一些外債?」 燭光忽然抖動了一下,室內的空氣有些窒悶。 唐洹非常懂得什麼時候應當講話,什麼時候保持沉默。他能隱隱猜到吳悠的意圖,臉上漠無表情,雙眸微微斜睨,等她說下去。 「大先生是生意人,如能幫我說通此事,請開個價。」 他的心微微一動。 這女人果然是有備而來,深知自己的作風。 對生意人而言,生意就是生意。 「十萬兩,我需要六個月的遊說時間。年終向長老會提議,爭取年初辦成。」他原形畢露,獅子大開口。 「十五萬兩。大先生能否現在就想辦法?銀票我會用先生的名義存入聯信錢莊。——聽說貴公子看中了豐元巷上的兩個酒家,手頭一直有些緊張?」 聽了這話,唐洹笑了。 吳悠不解地看著他,道:「我出錢你出力,有何可笑?」 「我與弟妹無冤無仇,弟妹何以想送我入刑堂?這銀子我就算是要,也是為唐門而要,不是為了我自己。」 「原來大先生是個廉潔的人。」吳悠一邊撫摸著自己修長的指甲,一邊淡淡地道。 「弟妹何必如此心急?據我所知,潛弟最近好像沒有出遠門的打算。」 「他昨晚告訴我,過幾天要出去一趟,查一件事。」 唐洹愕然:「我怎麼沒聽說?」 「刑堂辦事一向獨立於掌門之外,不必事先通報。」 「這是當然。……你可知道所查何事?」 吳悠搖搖頭:「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他外出涉險。」 「既然不知,又何來涉險一說?」 「他哪一次出門不帶點傷回來?」 她說得沒錯,刑堂堂主原本就是唐門最危險的職位之一。斟酌了半晌,唐洹道:「我若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或許可以找潛弟商量,換一個人去。」 她張開嘴,想說什麼, 又閉上了。心境複雜地看了唐洹一眼,考慮自己該不該信任這個人。遲疑了片刻,她道:「我的確不知。」 「那我只好說,」唐洹斜靠在細藤軟椅上,臉上露出惋惜的神態,「這忙我實在幫不上。」 他已知道這女人想要的是什麼,所以不慌不忙地等她妥協。 過了一會兒,吳悠終於讓步:「我只知道此事與唐隱僧的死有關。」 唐隱僧的死? 他見過許多老人的死,一直相信這樣一個規律。只要雙雙健在,大多數老年夫婦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如若一方突然去世,另一方堅持下來的年頭則十分有限。唐隱僧屬於後一種情況。他與夫人伉儷情深,不料兩年前老伴一病而亡,他好像立即變了一個人。變得格外消頹沉悶,暴飲暴食,漸漸地疾病纏身。大家都知道他挺不了多久。 唐洹雙眉一皺,道:「四叔去世時已年近七十,心疾驟發也該算是壽終正寢吧?何況他老人家身子一向不好,近兩年又嗜酒如狂。」 「四叔去世之後停棺慈仁寺,唐潯曾請我去看過一次,」吳悠道,「他並非死於心疾,是中毒而亡。」 唐洹臉色微變,看著她,半晌沒說話。 ——雖然一進唐門他就打算大幹一場,他並不是很喜歡唐門裡所謂的「傳統」。作為老大,他可以決定很多事,卻總有一些事他既不知道,也不能做主。 「這事,難道大先生沒聽說?」吳悠有些詫異。 「略有耳聞,只是不大相信。」唐洹神態平靜,「不過,四叔早年也是江湖人物,只怕會有些宿仇吧?」 顯然他對此事所知甚少。吳悠不禁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將這秘密輕易透露出去。 她開始裝糊塗:「我對唐門的往事一無所知。」 唐洹並沒有追問,只是道:「如果潛弟出行是為了調查此事,我只怕很難勸他退出。——唐隱僧畢竟是他的親叔。」 吳悠的臉色更加慘白:「如果他不是非去不可,我豈會來求你?何況你也知道,他一走,唐芾一定會跟他一起走。」 「我很願意幫你。不過,潛弟的脾氣你想必也瞭解。他決定要做的事,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有一種深切的同情。 「你要多少銀子,請直說。」吳悠的嘴唇有些發抖,手中的杯子忽然磕在茶盤上,叮噹作響。 他眯著眼,將身子埋進高大的椅背之中,透著隱隱燭光,觀察著這個女人絕望的神色,心中有一絲莫名其妙的快感,「有一點我希望弟妹你能夠明白。」 她抬起頭,目光幽然。 「在我接任的這幾年,唐門並沒有你想像的那樣缺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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