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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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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子!」 她昂頭挺胸,伸長脖子,擺出一副鵝的姿勢,要和他理論。他卻將馬一打,走到前面,不再理睬她了。 漸漸地,天已漆黑一團,路也有些看不清了。天頂上一團冷月孤零零的照下來。深藍色的夜霧從林間漾起,觸手之處一片冰涼。 偶爾會有幾輛點著燈籠的馬車飛馳而過,說明他們還留在道上。 兩人互不說話,默默走了近一個時辰,仍不見半個村頭,灰袍女子打了個哈欠,問道:「你常常一個人這麼走夜路麼?」 他點點頭。 「你信不信鬼?」 他搖了搖頭。 「你覺不覺得這裡有點陰森森的?」她行到他的身邊,讓自己的馬緊緊地挨著他的馬,小心翼翼地東張西望。 「你害怕了?」他道。 「笑話。這有什麼好怕的?」她道。 「拿著!」她竟將自己的馬韁交給他,道:「你替我拉著馬,我困了,要扒在馬上睡一會兒。」 他還想再說什麼,她竟將斗篷一裹,抱著馬鞍睡了起來。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她,覺得這女人不可思議。 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竟將自己的馬韁交給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竟然好像很放心的樣子,大大咧咧地睡著了。 一連一個多時辰,她扒在馬鞍上一動不動,顯然是進入了夢鄉。 「人在江湖上,不免要遇到各種各樣的女人。」一個溫暖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竹兄,好久不見。」不用回頭,便知道聲音的主人。 果然,竹殷騎著馬,施施然地來到他面前。 「女人的情感就像一籃子雞蛋,如果她要將雞蛋送給你,你一定得吃下去,不然就會壞掉。」竹殷笑眯眯地道。 聽見這個有趣的比喻,子忻悠然地笑了起來。 竹殷的話雖所指隱晦,他卻總能心領神會。 「許多男人要和女人在一起,原本也就是為了吃些雞蛋。你知道,在男人的世界裡,雞蛋總是太少……」 「這麼說來,女人肩負著向男人提供雞蛋的任務,」子忻道,「所以,她得保證自己籃子裡隨時隨地都有足夠的雞蛋。」 「你說得沒錯,女人原本就是個情感倉庫,生產雞蛋,撫慰他人。男人與孩子是她們主要的買主,」竹殷無聲無息地扭過頭去,看了那女子一眼,道,「小心喲!現在你自己的籃子裡,已然被人放了一顆雞蛋了。」 說完這句話,他神秘地一笑,道:「咳咳,老弟,我有事還要趕路,先走了。下次再聊。」馬鞭一揚,身影忽逝。 子忻悵然地歎了一聲,回過頭去,發現那女子已不知何時醒了,直直地坐在馬上,瞪著眼睛吃驚地看著自己。 月光正悄悄地鑽出了雲面,清清冷冷地照在她的臉上。大約是睡得過死,臉挨在了馬鞍的繡紋上,她臉上有幾道暗暗的花紋。 「你醒了?」他淡淡地道。 「這裡還有別的人麼?」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是受了驚嚇。 「适才有一位朋友路過,我們聊了一會兒,現在他走了。何況,這路上還有不少行人。」他指了指路邊。路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群默不做聲的灰衣人,整整齊齊地越過他們向前走去。 「可能是逃難的。」見她一臉迷惑,他解釋了一句。 「你……在夢遊麼?」她盯著他的臉吃驚地問道。 「沒有。」 「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 「竹殷。」 她忽然低下頭去,道:「瞧,你的馬鐙脫了。」 他正想說什麼,她已跳下馬,走到他身邊,將他毫無知覺的右足塞入馬鐙之內。那一瞬間他的臉通紅了起來。俯下身去拂開她的手,道:「我自己來。」 她將他的手一推,抬起頭,粲然一笑:「我幫你,不可以麼?」 料理好了之後,她飛身上馬,柔聲道:「你一定累了。」說罷溫和地看了他一眼,將他的馬韁挽在自己手中:「我來替你牽馬,你伏在馬鞍上歇一會兒。路還長著呢。」 「我不困。」 「那我可又睡了。」 「睡吧。醒了就該到了。」他漫無目的地向前方望去,那一群人始終走在他的前面,僅隔一兩丈之遠。 他們的頭在深夜中是模糊的,身子好像圖畫中的人物一般平直單薄。沒有一人回頭,大家都保持著沉默。 他打馬上去,想走入人群,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每當他覺得自己快靠近他們時,那些人卻忽然加快腳步,將他甩出一丈開外。 天亮時分,他將她弄醒,指著遠處一角城樓道:「前面就是嘉定。」 她掏出一把木梳不緊不慢地梳著頭:「這麼快就到了?」 「既然已到了,我們就各走各的路吧。」子忻將韁繩還給她。 「那麼,你往哪裡去?」她一邊挽發,一邊捉狹看了他一眼,笑道。 「找家客棧先睡一會兒。」 「你對嘉定熟麼?」 「以前來過。」 她點點頭:「我也找家客棧先睡一會兒。」 他說了聲再見,便離開了她,打著馬徑直往城門走去。那女子仍然跟著他,走了一會兒,他只好停下來,問道: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誰說我跟著你了?這條路是你修的?」她叉著腰,露出很凶的樣子。 「那好,我們就在這裡分手,請你不要再跟著我啦。」他冷冷地道。 「請便,好走。」她噘著嘴,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他揚鞭向前飛馳而去。 越過城門,遠遠地看見一家客棧,正欲下馬,隨手一摸,發現少了一件東西,臉立即氣得鐵青,將馬頭一扭就要衝回去,卻見那女子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微笑著道:「阿仁!真巧,又碰到了你。嗯,這家清原客棧,聽名字看排場都不錯呢。」 他陰沉著臉,半晌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沉聲道:「還我的手杖。」 她跳下馬,將自己的行李往手杖上一掛,扛在肩上,不理他,徑直走到客棧內,要好了房間,洗了一把臉,換了一套衣裳,這才拿著手杖走出門去。看見他還一動不動地坐在馬上。 他還是戴著那頂帷帽,眯著眼,雙眉擰在一處,白皙的臉上青中透紫,冷汗一滴一滴地從額上滾下來,神態十分可怕。 見他一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樣子,她嚇得忙將手杖還到他手中,瞪著眼睛大聲道:「人家只是跟你開個玩笑嘛,何必氣成這個樣子……」 接過手杖時,她聽見他指節咯咯作響,顯是惱怒已極,卻又氣得說不出話來。忙將脖子一縮,聲調轉柔:「我已替你訂好了客房,你……你還是快些休息去罷。」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她自己的聲音不禁有些顫抖,因為馬上的人目光陰森,一言不發。 她正想再說什麼,他忽然身子一偏,將韁繩一擰,那馬長嘶一聲,揚塵而去。 「喂!你等等我!」她大聲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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