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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聽話,荷衣。」他抬起她的頭。

  「要不,先……先做個呂字?」她突然悄悄地道,臉紅紅的。

  「『呂』字?」他惑然:「什麼呂字?」

  「呆子,笨瓜!」她急紅了臉,「你……」話沒說完,唇已被堵住,他開始深深地吻著她了。

  深深地,長長地吻著,好象呼吸都已全變成了他的。而腹部忽一陣絞痛,他已拔出了劍。

  所有的粉末都灑在傷口上,在關鍵之處,塗上了荷衣隨身帶著的一點金創藥。然後他開始飛快地包紮好傷口,將她抱起來,送到了馬車上。

  幸虧她帶來了輪椅。不然,他只怕就算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一定能把她弄到馬車上而不觸動她的傷口。如果沒有馬車,他們也只好坐在樹底下,活活凍死。

  聰明的女人在任何時候都是聰明的。

  雪輕,風冷,爐紅。

  二月裡刺骨的寒氣似已被厚厚的車簾擋在了門外。荷衣裹著好幾層厚毯,橫臥在椅座上,爐火暖融融地放在身旁,紅紅的火光襯著她的臉色愈發灰白可怕。

  她失的血太多,傷口太深,以至於包紮之後,連慕容無風都不敢肯定她的血是不是已經完全止住。何況,他們也沒有足夠的藥。常人在這種情形之下,一個時辰之內就會死掉。因是習武之人,荷衣才能挺那麼久。

  「你覺得暖和麼?」慕容無風神情鎮定地問道。

  ——看到情況危險的病人,不論你自己心裡會有多麼緊張絕望,絕不能對病人有半點顯示。

  ——一個大夫的手必須非常穩定,為了維持這種穩定,你必須要和病人保持距離。倘若你太同情他,你的手就會軟,就會不肯試,不肯冒險,就會喪失許多機會。

  他經常這樣教自己的學生。

  荷衣點點頭,輕輕地道,「我來之前問過幾個當地人,倘若我們往前走,走一整天,就會有一個大一點的村子。」她的眼睛還是明亮的,說話的聲音雖小,卻保持著和平常一樣的語速。

  慕容無風點點頭,心理計算了一下。回程大約要四天時間,而且一路上路途兇險,杳無人煙。看來只能往前走,走到村子裡,停頓下來,或許有助。也許村子裡有藥鋪,這樣藥也有了。

  「你會不會趕馬車?」她忽然問道。總不能兩個人都坐在車廂裡,讓車停在半路上罷。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還用問麼?慕容無風一向是坐馬車的人。只怕連馬鞭子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果然他老老實實地道:「沒趕過,不過,不應該很難。」

  「這是我的馬,會自已往前走,你只用在它慢下來的時候打一鞭子就好。」她的聲音開始越來越小,越來越細,幾乎有些聽不見了。

  慕容無風把自己裹在一件厚袍之中,爬到前座上,道:「你放心。躺著別動。」

  馬車緩緩前行。山路崎嶇,一條羊腸小徑似乎是無邊無際地向前漫延著。天上還飄著小雪,路漸漸地淹沒在了雪中。走了大約三個時辰,慕容無風每隔半個時辰回到車廂裡探視一次。雖然氣息奄奄,荷衣卻硬撐著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明眼人卻看得出,她的腦子已漸漸有些不大清醒,只是靠著一口底氣頑強地堅持著。不想讓他太過擔心,畢竟,他自己的身子也不牢靠。兩天前,他還是一個連起床都困難的人,現在卻要在這幾乎能要了他命的天氣裡,一邊辛苦地趕著馬車,一邊照料她的傷勢。

  雪中的天地是如此的寂靜。天漸漸地黑了。

  不遠處,竟有一點燈光從樹縫之中透了出來。

  難道荷衣聽錯了?那村子其實並不遠?可看情形,卻不像是村子。因為燈光只有一點,小小的一點。走近一看,是兩間破破爛爛的屋子,大約是獵人所居。

  有燈,當然有人。

  無論如何,他們得下車歇息一宿。一來荷衣的傷口要縫合,換藥。二來,馬也累了。

  吃力地,把輪椅放到地上,坐上去,然後把荷衣抱了下來。她的臉色愈加灰白,軟綿綿地靠在他的懷裡,微弱地,辛苦地呼吸著。

  他敲了敲門,門「嘩」地一下打開了,出來了一個極精壯的大漢,開門的時候,手裡還拿著一個燒餅。他穿著一件虎皮夾襖,一副獵人打扮。

  慕容無風微微一笑,道:「這位兄台,我們是過路人,本想連夜趕路,不料遇見風雪。不知可否在貴處求住一宿,明早即離。到時自當依例拜納房金。」

  獵人將二個打量一翻,沉聲悶氣地道:「我這裡只有一張床,兩位要住,只能住在柴房裡,若不嫌棄,就進來罷。」

  慕容無風道:「只需片處容身即可,不敢多擾。」

  獵人看見他雙腿不便,便要接過荷衣,慕容無風一讓,淡淡道:「多謝。她有重病,不能輕易移動,還是由我來罷。」

  柴房裡有一個水缸,一個灶台,地上卻全是泥水,骯髒不堪。所幸牆角裡堆了幾垛乾草。慕容無風只好將乾草厚厚地鋪在地上,墊上從馬車帶下來的毯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荷衣放到毯子上。

  灶上還有餘火,添了幾把柴之後便旺旺地燒了起來,頃刻間,已燒好的一鍋熱水。門拴早已破損,兩片門板輕輕地掩著,被風吹得吱吱呀呀地亂晃。慕容無風淨了淨手,用僅剩的藥粉,兌著水,調出一碗黑黑的藥膏。

  做了這一切,他解開纏在她腹部的繃帶,洗淨傷口,然後從藥箱裡,拿出一隻薄而鋒利的小刀,先放到火中烘烤,又放到藥酒裡浸泡。

  荷衣看著他,渾身不禁發起抖來。小聲道:「會很痛麼?我……我從小就很怕痛。」

  慕容無風笑了,道:「楚女俠居然怕痛?說出去,只怕別人會笑死。」

  「就是怕痛我才苦練輕功,為的就是逃……逃得快些。」她神情緊張地盯著他手中的刀。

  「我已用針封了你的周身大穴,現在你除了頭能動一動之外,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沒有感覺。只怕你要象這樣子躺上十天,等傷口癒合了,我才敢解開你的穴道。」他一邊說,一邊開始觸摸她的傷口。

  有始以來第一次,面對一個病人頗為躊躇,他遲疑了半晌,居然下不了手。

  咬著牙,用小刀重新剖開腫漲著的傷口,擺弄著羊腸線,一層一層地縫合著,頃刻間,已縫合完畢。自己的手,第一次,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塗上藥膏,用熱水將她冰冷的全身敷了一遍,然後套上一件乾淨的白衣。知他有潔癖,她帶來的白衣竟有十件之多,而她自已的替換衣裳卻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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