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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人影快白衣人更快,就在來人的手幾乎就要搭到慕容無風的手上時,白衣人的劍也搭到了慕容無風的頸上。

  那手刹時間一驚,仿佛被火燙了一般地縮了回去。

  白衣人冷冷地看著來人,道:「謝停雲?」

  來人收回劍,點點頭,道:「白星?雲夢穀真是天大的臉面,竟引得諸位從西北連袂而來!」三個白衣人人稱「三星三煞」,是江湖上要價最高,信用最好的殺手。出道以來從未失手。但他們一向是單幹,絕少聯手合作。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具體的名字。

  白星道:「不敢當。生意所至,不敢怠慢。」

  謝停雲道:「既然是生意,一切都好說。床上這個人,別人給你什麼價,我們加倍。」

  白星淡淡地道:「閣下應當明白,對做生意的人而言,錢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信譽。閣下如果不往後退三步,床上的人就會立時沒命。」

  投鼠忌器,謝停雲不得不往後退了三步,道:「閣下想把他怎麼樣?」

  「帶走。」

  謝停雲道:「家主正在重病當中。各位若想把他活著帶到唐家,沿途非旦不能讓他辛苦勞累,還要保暖得當,定時服藥。不然……只要他有三長兩短,各位當然明白,雲夢谷對三星,對唐門,都不會再有顧忌!」說著,他拋過去一個玉瓶。轉身帶著隨從離去。

  白星一手接住。唐門要的是活口,不是死人。

  一行人又回到了馬車之上。三星三煞斷定這一帶是雲夢穀的地盤所在,不宜久留,又懷疑連長江水路上只怕也有他們的同夥,過了江之後便放棄了水路,居然冒險沿著江邊森林往西行走。

  這原本是鄂西群山中最為蠻荒的一帶,傳說中野人出沒的地方。卻有一道狹窄的車道彎彎曲曲地通過全境。那還是一百年前一個大將征西時為了行軍運糧開闢出來的道路。道路的盡頭,再翻過幾座山,就是唐門。

  馬車不分晝夜地走了一天,三個白衣人輪流趕著車。

  出了客棧之後,山水又換了一件衣裳。依然是白為底色,上面卻只用毛刷子畫了紅、綠、藍三條硬生生的直線。換衣裳的目的,當然是想讓慕容無風看一看他的傑作。

  慕容無風心中暗笑,卻不想拂了他的心意。他的身旁放著一個紅泥小茶爐,是山水怕他受不得冷,不顧白星的臉色,特意添置的。美其名曰「烹茶」。「這麼冷的天氣,走這麼長的路,我們總要喝一點熱茶罷!」他振振有辭地道。藍星表示同意,因為他是愛享受的人。雖然願意為殺人或別的生意吃吃苦,如果能有不吃苦的時候,他當然更加高興。

  「這一幅畫,你怎麼看?」山水坐到他面前道。

  「三條線?」慕容無風挪了挪身子,扶著桌子坐了起來。「僅僅是三條直線?」

  「是。」他有些得意。前一幅畫,因為線條複雜,固然難以看懂,這一幅卻是過分簡單,簡單得讓人無話可說,難度更大。

  「生活。」慕容無風想了一想,道:「你說的是生活。」

  「願聞其詳。」

  「生活原本簡單,不必跳到三界之外去尋求意義。就好象這種三種最常見的顏色,處處都是。」

  山水的臉興奮得發了紅,高聲道:「對,對,這就是我要說的意思!」

  慕容無風淡淡地笑了笑,笑得有些虛弱。除了面對極疑難的病例,他很少有時候能夠如此興奮。他的身體,他的病,也不允許他過度地興奮。但他卻能夠理解這種興奮的感覺。

  「你的腿冷麼?」山水看見他光著腳,毯子很短,只能蓋住上身,竟嘩嘩兩下,脫下了自己的一雙厚襪子,套在他的腳上。

  「多謝。」他寧肯光著腳,也不要穿別人襪子。不過他的腳早已冰冷得失去了知覺。

  然後山水打開了自己的包袱,掏出了另一件衣裳。

  「這是我目前為止畫得最好的一幅畫,花了整整一年的功夫,從沒有人看得懂,連我自己也看不懂。所以你一定要看一看!」

  「連你自己都看不懂,我怎麼又能看得懂?」慕容無風失笑了。

  山水慎重地展開衣裳。坐在他對面的藍星爆發出一陣狂笑。

  「你笑什麼?」山水回過頭,冷冷地道。

  「哈哈哈,老三呀老三,你藏著掖著,不捨得給我們看的,原來就是這麼一個破玩意兒!這有何難,不用問他,我都可以告訴你。這是一隻蝸牛。左看右看都是蝸牛。這一回你可別再笑我們惡俗了。你這幾把刷子,也就到此為止罷了! 明兒你要蝸牛,我老二一口氣可以畫上一百條……哈哈……」他竟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山水的臉已氣得通紅,強按住心頭的怒火,對慕容無風道:「你別理他。他狗屁不懂。」

  可是衣裳上畫的,確是一條蝸牛。

  慕容無風笑了笑,道:「你畫的是恐怖。」

  「恐怖?」山水一愣。

  「沒有形狀的東西藏在一個標準的形狀之內,當它走出來的時候,是如此令人恐懼。就好象蝸牛的軟體從硬殼中慢慢伸出……」

  「我不明白……」山水喃喃地道。

  「你明白。這三幅畫其實是同一個意思,同一個暗示。」慕容無風看著他,慢慢地道。

  山水的臉通紅了。好象對自己的智力產生了懷疑。他呆呆地坐著,久久地,沉迷在思索當中。

  忽然間,他抬起頭,幽幽地道:「我明白了。」

  車上的人卻並沒有看他。因為就在這個時候,馬車突然好象斷了線一般地向前飛了出去!山水抓緊慕容無風,三人無路可退,竟分頭從車窗中狼狽地竄出,整個車廂「轟」地一聲撞到了前面的一棵大樹,摔得粉碎。

  馬。兩匹馬倒在地上。馬碲竟然全都被某種利刃削斷了!

  道路的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茶亭。

  小小的茶亭裡有一個小小的桌子,和一把小小的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小個頭的紅衣女人。

  紅衣女人有一張塗著紅紅的嘴唇,十指纖纖,染著紅紅的鳳仙花汁。她的長髮用一根鮮紅的絲帶束著,卻是黑油油地。

  女人一雙修長光潔的腿,便斜擱在桌上,鮮紅的長裙若有若無從腿邊滑落,露出一雙雪白的玉足,「格拉,格拉」,足指上吊著的兩個木屐悠閒地碰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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