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結愛·異客逢歡 | 上頁 下頁
九三


  她的心猛地一沉,隨即瞥見手腕上那顆賀蘭送給她的媚珠,一陣慌張地摘下來,拔腿向郵局跑去。她將媚珠塞進一個結實的紙袋,寫上賀蘭靜霆的住址,寄了特快專遞。

  然後她關掉手機,站到候車大廳的正中央,看著漩渦般的人群在自己的周圍緩緩移動,仿佛是銀河系中某個不知名姓的小行星。

  她慢慢地籲出了一口氣。

  賀蘭靜霆,現在找不到她了吧?

  一個小時之後,皮皮從車站後門去南街,那裡有幾排密密麻麻的小吃店。找了好幾圈才找到一家聲稱賣狗肉的火鍋館。她花了十塊錢向師傅要了一瓶狗血,又去藥店稱了半斤雄黃,將兩樣護身符放到隨身的小包裡。

  長途汽車站離火車站不遠,買不到火車票,皮皮打算坐汽車回家。出了街口,在大雨中等綠燈。

  大風將她的傘吹翻過來。雨水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將她淋個六神無主。旁邊有個行人好心地幫她將傘翻過來,她道了謝,再回頭時,就發現街對面的賀蘭靜霆。

  他穿著件純黑的風衣,戴著墨鏡舉著黑傘,領子豎起來,遮住半邊臉。

  他的右手拿著根盲杖。可是他的樣子不像一個瞎子,更像一個殺手。

  隔著馬路她都能感到波湧而來的殺氣,皮皮緊張地在雨中凝視,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

  媚珠不是寄走了嗎?怎麼賀蘭靜霆還是能找到她呢?她的身上會不會安裝了電子跟蹤器吧?

  或者他其實並沒有找到她,只是路過這裡?

  紅燈在閃,碼錶一點一點地變化。

  這條街是去客運站的必經之路。她是過,還是不過?

  正在當兒,賀蘭靜霆的頭忽然朝她的方向偏了偏。雖然大雨沖刷了一切痕跡,他還是迅速覺察到了她。皮皮本來打算裝作陌生人和他擦肩而過,又懷疑被他種下的香氣會暴露自己。就在紅燈變綠之際,她果斷轉過頭,疾步向另一條街走去。

  一陣猛然刮來的大風將她的傘吹到幾米之外,倉皇中她顧不得去撿,頂著大雨,快步向前走,像一隻獵物逃離獵手的射程。

  在途中她數次回頭,都看得見賀蘭靜霆以同樣的速度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保持著十來米的距離。

  他的盲杖偶爾在路面上輕敲幾下,可是他走路的樣子令她覺得這只不過是為了讓行人讓路的一種偽裝。

  這時迎面走來一大群人,皮皮迅速從人群中穿梭而過。可是賀蘭靜霆卻被他們擋住,不得不停下來讓路。他們的距離迅速拉開。搶在紅燈之前皮皮又過了一條街。那個紅燈卻正好將賀蘭靜霆攔住。皮皮終於將他遠遠地甩在另一條街上。

  折進一個商場,她坐在洗手間裡喘氣,嚇得忘記了冷也忘記了哭。不敢逗留太久,商場裡充足的暖氣會令她的氣味迅速散發。她果斷地出門,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發現賀蘭靜霆,便沿著一條小街向前走。沒多久發現自己折入了一條小巷。小巷又深又長,還有眾多的岔道。她在裡頭轉了幾圈,立即迷失了方向,不得不向行人問路。有人指著一條街口,說出了那裡再向西走五百米就是長途客運站。

  她像上只亡命之徒在風雨中奔逃。全身透濕。北方的深秋,凍得她牙齒咯咯地打顫。

  拐過一戶人家,眼看出了小巷,忽然不知從哪裡閃出一道人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猛然止步,只覺渾身的血都湧到頭頂。

  人影慢慢向走近。

  她連退幾步,忽然舉起那瓶狗血,大聲道:「你別過來!」

  他站住了。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又暗暗鬆口氣。

  原來他是怕那東西的。

  「聽見了嗎?賀蘭靜霆!請你立即在我面前消失!」她揮舞著那個瓶子向他尖叫。

  她說些什麼,他根本沒有聽見。眨眼間他就已鬼魅般地來到的面前。

  他本可以在一秒之內奪走那個瓶子,可是他一隻手舉著傘,一隻手拿著盲杖,根本沒有碰她。

  他究竟是怕,還是不怕?

  她恐懼地盯著他,緊張得大聲喘氣,見他的臉上一片漠然,她大聲叫道:「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別過來!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動手!」

  他緩緩地取下眼鏡,用一雙空洞的眸子看著她:

  「皮皮,聽我說——」

  「不聽!我什麼也不聽!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騙我!,還有家麟,全是騙子!」

  「慧顏——」

  她立即打斷他:「賀蘭靜霆你聽好,我是關皮皮,不是沈慧顏。我既不認得她,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無論你想要的什麼,我現在都不能給你。我在這世上有太多未了的事,我不可以因為一個故事相信你,把自己最珍貴的生命送給你。你沒有資格要求我這麼做,我暫時也沒有那麼高尚。我只是個小人物,是你漫長人生的一個匆匆過客,你放了我。」她哭著說,「求你放了我!」

  他默默地「看」著她。過了很久,說:「對不起皮皮,我不能放你走。請相信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有好意沒有惡意,只想儘量多給你一些……幸福。」

  「不,我不相信你!我不要你的幸福!」

  他的表情很奇怪。但他的眼中並沒有恐懼。

  「既然你這麼想,也許你是對的。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沒有半點好處。」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過,你想要殺掉我,一瓶血遠遠不夠。如果你想看一看狗血灑在我身上是什麼效果,現在就動手吧——」

  他將盲杖一扔,向前走了一步。

  她打開了玻璃瓶蓋,眯起眼睛,豹子般看著他。

  「聽著,我不想傷害你!請不要逼我!我知道你很需要我的……那樣東西,我真的不能給你!」

  他停了住。手一松,傘立即被風刮走。

  「 我什麼也不要你的,皮皮。」他說,「我只想找一個地方,在那裡躺下來,休息。」

  「告訴我,那地方在哪裡?我幫你找!」

  他沉默,沒有說話。

  「告訴我!」

  「皮皮,你就是那個地方。除了你,我無處可去。」 他垂下頭,「我會到你想要我去的任何地方,——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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