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結愛·異客逢歡 | 上頁 下頁
四九


  他一直將她送到報社的大門。

  皮皮低聲乞求:「賀蘭,你放過我好不好?最近我真的很倒楣。真的很需要安靜。」

  他又恢復了那張撲克臉,冷冷地說:「放過你可以,你得向我發誓保護好你自己。」

  「我發誓。」皮皮正確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我一定替你保護好那個……東西,我若真的想死,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他走了。說話算話,再也沒來找過她。

  23

  愛情的殺傷力是巨大的。

  沒人想像得出這一系列的意外對一個女孩子的沉重打擊。皮皮的臉上先是長了一層雀斑,緊接著牙齦莫名其妙地腫了,疼得吃不下飯,怎麼消炎也不管用。然後是體重驟減、頭髮脫落、食欲下降、雙眼發黑。走起路來輕飄飄,像只跳舞的海帶。

  失戀的消息傳遍友人及同事,家人自然也全知道了。門不當戶不對,小戶人家對這樣的愛情只是投機,有夢想但不抱過多希望,該打鐵的時候加油,該熄火的時候抽薪,是喜劇是悲劇任其自然,破滅也就破滅了。倒是皮皮的奶奶很替孫女兒難過了一陣子,想陪她多聊幾句,都被她輕描淡寫的擋了回去:「其實我和家麟本來就是好朋友啦,只是好朋友而已。」「家麟一直就是我的大哥,很鐵的那種。」「他和田欣的事兒我早就知道,懶得告訴你們。」

  為了證明家麟揮揮手沒帶走一片雲彩,皮皮甚至心平氣和地當著全家的面接了家麟從洛杉磯打來的第一個電話。並友好地詢問了以下問題:

  A,是否一路平安。

  B,時差倒得如何。

  C,加州的氣候怎樣。

  D,飲食是否習慣。

  最後她一本正經地祝福家麟和田欣婚姻美滿、早生貴子、白頭到老、琴瑟合諧,並在全家目瞪口呆中神情爽快地掛斷了電話。窮人家的孩子到底皮實,父母先是對皮皮承受打擊的能力歎為觀止,進而懷疑她有如此度量是否已另結新歡,並警告她在此時候不要輕易墜入愛河重蹈覆轍。皮皮連忙說,這當然是沒有的事!於是全家人都放心了,這孩子一夜之間成熟了,多麼令人欣慰啊。皮皮趁機宣佈自己的近期目標是儘快完成夜大的學業,爭取在最短時間內當上一名新聞記者。

  雄心壯志只是掩護,皮皮貓在宿舍裡神思恍惚,沉浸在悲傷之中,一日比一日頹廢,整月整月地不回家。她在宿舍裡安裝了網線,下班回來頭一件事,就是訪問家麟所在的加州大學經濟系的網站。看看那裡都開了些什麼課。教授長得什麼樣。猜測哪一位會是家麟的導師。那網站倒也更新得快,來了訪問學者,開了講座,某人出書,都廣而告之。系裡的研究生還有自己的論壇。她很快猜出了家麟的馬甲,大約還是新來的,且不習慣寫英文,家麟很少開貼,也很少發言。不過他常去的是一個叫作「夢回唐朝」的中國學生論壇。幾乎隔不了幾天就能留下一點蛛絲馬跡。他在那裡討論過足球和電影、買過二手的電視機和自行車、還幫助過當地兒童醫院募捐。

  皮皮做得最離譜的事是用GOOGLE EARTH 找到了家麟租用的房子。那是一幢學校附近的白色小洋房,在一個寬闊的高爾夫球場旁邊,有一道小河緩緩流過。背後是停車場。有一次皮皮甚至看見了幾個人影,其中的一個極像是家麟。

  那一刻她不知不覺流出了眼淚,繼而越想越傷心,哭了整整一夜。她一面罵自己沒出息,把時光耗在偷窺別人這種事上,比間諜還可恥;一面繼續動用所有的引擎搜索家麟,得到了也就這麼幾條無關緊要、不痛不癢的消息。但google家麟竟成皮皮每日必做的功課,指點逗留在滑鼠上,無窮無盡的璉接點下去,一晚上就過去了。

  這正是事情的滑稽之處。其實皮皮大可不必這樣辛苦。

  家麟每隔一個月都會給皮皮發一封郵件,問候她的家人,順便提幾句到自己的近況。比如正在學開車啦,比如參加了學生會的籃球隊啦,比如每門功課都拿A啦,比如學會烤排骨啦,blah,blah,blah。每封郵件的結尾他都會說一句對不起,絕口不提田欣,也不做更多的解釋。皮皮從不回信,從不主動打電話。

  這世界並不允許皮皮這麼快地墮落。

  就在她辭別賀蘭靜霆後的第二周,報社出了一件大事。一位元臨時記者利用職權變向向採訪單位索要金錢和貴重禮物被媒體暴光。社長勃然大怒,為杜絕此事再次發生,他果斷地取消了臨時記者的採訪權。皮皮視若拱璧的記者證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被吊銷了。衛青檀只得親自出馬約見賀蘭靜霆。可是接待她的卻是當地一位著名的律師。律師禮貌而又嚴正的重申了賀蘭先生拒絕採訪的意願。雖然心不甘情不願,此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備受打擊的皮皮不得不向衛青檀尋問自己的出路。

  「坦率地說,臨時記者轉正的先例的確有,但那是好幾年以前的事。那時報社缺人手,地方宣傳部裡卻有一批非常活躍的青年,雖然沒有記者證,也缺乏專業訓練,卻和基層有著緊密的聯繫,所以寫出了很多優秀的報導。報社雇他們作臨時記者,不少人很快就轉了正。」衛青檀看著皮皮殷切的目光,歎了一口氣,「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新聞系的畢業生供過於求,連地方上都塞滿了,誰還來稀罕一個沒有過硬文憑的臨時記者呢?

  「如果你真的想當記者,只有一條路,」她最後說,「考研。改正你的出身。」

  C城大學有全國一流的新聞學院,競爭強度也是全國一流的。為了具備考試資格,皮皮需要有一個新聞本科的文憑。這個她總算在報名以前嘔心泣血地做到了。根據招考大綱,她買了所有的必考書,還花了一千塊錢買了各種輔導教材和練習題。她參加了兩個考前班、日以繼夜地背書做模擬題。在考試之前,她拒絕想如下事實:

  ——C大新聞系研究生那年只有二十三個名額。其中十五個是保送生。需要考試錄取的僅有八人。而報名人數超過三百,其中不乏往界畢業生和本地新聞界送來深造的記者。

  因此,第一次參加考研,雖然各科都過了分數線,有幾科還大大地超過了平均值,皮皮還是落榜了。

  雖敗猶榮。皮皮被自己的分數嚇到了。她承認這一年她天天五點起床背單詞,除了吃飯就是看書。為了考好政治,她認真看報紙,睡覺前還要將當天的新聞複習一遍。她對世界經濟與政治有了前所未有的瞭解,對新聞、傳播、廣告、輿論、網路有了理論上的把握。她用了百分之五百的力氣來備考,雖沒考上,卻給教授們留下了印象。有位老教授很和善地鼓勵她說如果再接再厲,下次大有希望。

  這一年皮皮過得很累,也很充實。考試讓她暫時忘記了很多事。考完試後,她決定好好放鬆一下,買了兩張NK演唱會的票,約了佩佩一起看演出。為了見到這位著名的搖滾歌星,皮皮特地找出了他所有的專輯,指望佩佩能利用職權給她弄個簽名。

  不料臨到出發佩佩卻被台裡的一個臨時採訪拖住了,怎麼也趕不來。皮皮忙給對搖滾完全不感興趣的辛小菊打電話,卻被告知晚上另有安排。

  她只好提前半小時趕到C城體育館退掉了一張票。買票的人鍥而不捨地跟她砍價,她三文不值兩文地賣掉了。

  正嗟歎中,一抬頭,看見了一個久違的人。

  賀蘭靜霆。

  並非心有靈犀,只是在常識中,男人似乎當且僅當在有太陽的時候才戴墨鏡。如果一個男人在沒有陽光的時候戴墨鏡,只能說明他是下例情況當然中的一種:

  一,他精神有問題,是個傻子。

  二,他視力有問題,不想別人看見他的眼睛。

  三,他很懶,懶得將鼻樑上的鏡片換來換去。

  四,他愛好卡通,誤將卡通當作時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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