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彩虹的重力 | 上頁 下頁


  彩虹在用自己的無意識痛快地鞭打著季篁,越過一排桂花樹,她又看見了他。原來他的課也講完了,他還沒有走,好幾個學生圍著他。

  她停下來,站在他身後,不動聲色地等著。

  「……老師,我還是有點不明白什麼是複調小說。您是指幾種完全不同的意識形態或者聲音在同一部小說裡出現嗎?」

  「嗯。我是指作者對這些聲音不抱批評的態度。他並不是想將不同的聲音編輯起來形成一種統一的聲音,作為自己意識的傳聲筒,而是讓這些聲音自然地顯現。」

  「老師,我還有一個問題,關於狂歡的理論……」

  「別著急,這一點我下節課會仔細解釋。」

  「老師,巴赫金和托羅多夫……」

  彩虹抱著胳膊靜靜地等了三十分鐘,那幾個學生才陸續走光。季篁折過身來也要走,看見她,微微一怔,停住了腳步:

  「何老師,你有什麼問題嗎?」

  彩虹瞪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沒問題。你正在講俄國形式主義?」

  「對。」

  「這麼說,你的『新批評』講了足足一個月?這門課全是你一個人上嗎?」

  彩虹在心裡計算,這門課通常會從「新批評」講起,接下來就是「俄國形式主義」。照這位元老兄一個流派一個月的速度,這是一學年的課。這樣的理論課在每個大學的文學院都是重磅炸彈,備課難、萌點少、不容易取悅學生,一般由最有經驗的教授主講,多數情況是由精通各個流派的老師輪番上陣。彩虹記得以前選這門課的時候是由七位教授分別講授,結果她給那位講「解構主義」的老師一個毫不留情的評價:「親愛的老師,您成功地迷惑了我,但我覺得您真的不知道自己講的是什麼。」

  「是。何老師對我的大綱有意見?」

  「沒意見。我只是想和你搭訕。」

  「搭訕?」他懷疑地看著她,「為什麼?」

  「我剛打了一個電話,證實那個教室的確是你的。」

  「哦。」他低頭看表。

  「我錯了,我向你道歉。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請你吃飯。」

  「不客氣,我不餓。」

  「同時我還有學術問題要請教。」

  「下次吧。」

  「是這樣,我這人……特別不喜歡別人利用我的愧疚。為了不給你這個機會,這頓飯我一定要請。」

  「請放心,何老師。我從來不利用別人的愧疚。」

  「只是便飯,就在食堂裡。點幾個小菜而已。」

  彩虹覺得,此時自己的口氣有點像乞求,於是乎,她的笑容僵硬了。她像一個綠林大盜那樣硬生生地擋住了他的去路。

  季篁低頭想了想,終於說:「好吧。」

  3

  季篁從停車欄裡推出一輛美利達自行車,看樣子他是山地車愛好者。

  彩虹也喜歡騎車,和她做計程車生意的爸爸一樣,彩虹很喜歡擺弄機械的東西。可是自從她的第三輛新車在校園裡被盜之後,她就放棄了騎車的念頭,改乘公汽上下班了。

  「你喜歡去哪家食堂?東區的?北區的?西區的?還是暢春園?」彩虹問道。

  「有區別嗎?」

  「當然有!東區的川菜和小炒不錯。北區的湯和火鍋好。西區勝在糕點和海鮮。暢春園麼,主要是北方菜。季老師是哪裡人?」

  「我是北方人。不過我喜歡川菜。」

  彩虹情不自禁的看了他一眼。北方人?不大像啊。如果表情不那麼陰森、眼神不那麼犀利的話,他應當算是個英俊的男人。但他的個子不是很高,沒有一米八,身子瘦削,顯得腿和胳膊都很細長。彩虹的幾位北方師兄個個心寬體胖、身材魁梧,相比之下,她覺得季篁的外形和他的名字一樣,細如修竹,臨風搖曳,充滿江南水氣和叮咚古韻。她甚至想起了一首詩:獨坐幽簧裡,彈琴複長嘯,林深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那就去東區食堂吧。東區我特熟,離我以前的寢室近啊,考研那陣兒天天去吃小炒,一個菜吃兩頓,算下來價錢跟大鍋菜一個樣兒。我建議你常去吃。」作為本地人,彩虹大步在前引路。

  季篁淡淡地說:「我覺得這裡大鍋菜的味道挺不錯,比我以前的學校好。」

  彩虹忍不住想問,你是哪個大學的?又覺得這事兒早晚會知道,何必當著人面究根問底。弄不好還讓人家誤會自己有意思了。再說F大學是國家重點大學,畢業能分到這裡的絕不會是一般人物。

  說話間食堂已到。下午四點,不到晚飯時間,二樓小炒部的人也不是很多。

  找了個臨窗的座兒,服務小姐斟了茶,遞上了功能表。

  彩虹是個「美食控」,一見到香噴噴的菜,心情頓時好了,笑吟吟地說:「季老師,你愛吃什麼?請隨便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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