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左耳終結 | 上頁 下頁
二四


  我正要從她手裡收走我的畫,另一隻手從我的頭頂上拿走了它。

  「我買了。」取走畫的人說,「請問多少錢?」

  我抬頭看,拿著我畫的人是個男生,高高的個子,很黑的眉毛,戴了頂鴨舌帽,沖我壞壞地笑著。我覺得我仿佛在哪裡見過他。但我一時想不起來了,於是呆在那裡。

  「請問多少錢?」他第二次問。

  「噢。」我有些慌亂地說,「您看著給吧。」

  「一塊錢夠嗎?」他揚起眉毛問我。

  這真是個「不錯」的價格。不過想想,有知己也不錯,總比被人丟到垃圾堆裡好。於是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我。像是怕我後悔似的,飛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遞過來給我。我攤開我的手心,那枚硬幣掉進來,晶亮的,在手心裡跳一下,不動了。

  「謝謝噢。」男生好像很開心,他拿起畫,吹了一聲口哨,跟我揮揮手,走掉了。

  就這般,如做夢一樣,我賣掉了我的第一幅畫,掙了一塊錢,連畫紙錢都沒收回來。

  那晚我躺在床上,捏著那枚硬幣,想那個強行買走我畫的奇怪的男生,我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真的。但我也真的是想不起來了。我在一張紙上畫他的模樣,那張臉在筆下越變越清晰,嚇得我趕快用筆把它塗掉了。

  我把那枚帶有體溫的硬幣塞到枕頭底下,願意相信它是一枚幸運之幣,或許我的生活會因此而有轉機,新世界面對我嘩的一下拉開窗戶,此夏吉吉從此非彼夏吉吉。

  呵呵。

  米米走紅,真的是在一夜之間。

  她在那次歌手大賽中得的是季軍,不過冠軍和亞軍均沒她好運,借著超常的人氣,她很快推出自己的個人專輯,成為歌壇炙手可熱的新一代小天后。我從報上看到關於她的新聞:

  出身富貴人家,三歲學琴,五歲練舞,七歲第一次登臺演出,十歲隨母親出國深造……

  扯淡。

  我的米米,不知道她現在是否真的幸福?

  我們來自同一個家,就算現在走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我知道,就算現在是兵分兩路的活,我也會拼了命和她殊途同歸。

  這是必須。

  6

  米米的迅速走紅給我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困擾。

  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街頭,我常常被人攔下來要求簽名。有時候要說半天,才能讓他們相信我確實不是夏米米,將信將疑地帶著遺憾離去。

  趁著趙海生去上海出差,我去燙了我的頭髮。

  為了配我的新髮型,我又去買了一件淡藍色小花的旗袍。新形象讓我有相對不錯的心情,加上天氣不錯,我決定去看一場一直想看的畫展。來北京這麼長時間,除了上學,我很少獨自出門。所以北京對我,始終是一個陌生的城市。步行穿過王府井大街的時候,我在一家酒店門口看到了趙海生的車,他不在車裡,車內坐著一個很漂亮的時髦女孩。

  我想逃離,但腳下卻猶如生了根。

  三分鐘後我看到趙海生從酒店出來,他拎了一個不大的黑色旅行包,把它扔到後備箱。然後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女孩子的臉笑嘻嘻地湊過去,他吻了她。

  車子很快開走了。空氣裡揚起細微的灰塵,它們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很平靜地過了兩天,兩天后,趙海生回到了家裡。我正在廚房裡做飯,三菜一湯,我並不知道他要回來,這麼做只是為了慰勞我自己。

  我喜歡我的藍色小花的旗袍,所以做飯時也沒換下它。

  趙海生一進屋,看著我就呆了。

  我等著他質問我的髮型,還有衣著。誰知道他只是問:「在哪兒買的這件衣服?」

  我問他:「我是不是老了五歲?」

  他放下行李,走近,擁住我,不說話。他從來都沒有用這種方式擁抱過我,若有若無,卻直抵心之深處。我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到他歎氣,然後他用一種很堅定的語氣說道:「吉吉,我們結婚吧。」

  我推開他,差不多是跳了起來。

  他重新抓我入懷:「怎麼,你不願意嗎?」

  我只是搖頭。

  「為什麼拒絕?」他紅著眼睛看著我,從未有過的失態。

  我真弄不明白他,剛和美女度假歸來,怎麼就可以如此深情地跟另一個女人求婚。我抬起臉來問他:「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他笑:「如果說得清,那就不是愛情。」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趙海生說不清楚的東西。

  「年底。」他依舊自說自話,「我們結婚。」

  「不。」我說。

  「我會買新房子,你可以抽空研究一下你喜歡的傢俱。」

  「不。」我還是說。

  他只當我矯情。聞了聞桌上的菜,拍拍手在餐桌上坐下說:「米飯的侍候,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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