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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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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場裡溫度很高。琳早就脫掉了她的大衣,我卻把大衣裹得更緊了,我埋下頭,對琳說我不舒服,我要先回去了。琳摸了一下我的額頭,她說:「天啦,李珥,你不會又是在發燒吧?」 我強撐著微笑:「怎麼會?我只是昨晚睡得太晚,撐不住了。你在這裡慢慢看,用不著管我。」 琳不放心地說:「沒事吧,可是呢,我也不能陪你回去,我待會兒還得去把那些沒賣完的貨給退掉。」 「沒事。」我說,「我可以自己走。」 離開體育場的時候,我再次回頭看了一下舞臺上的蔣皎,哦,不,應該是蔣雅希。她穿紫色的長裙,微卷的長髮,像個高貴的公主。可我不敢去看臺下為她呐喊的人群,我怕會看到誰誰誰,有些往事,已經完全不必再提起。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人沖到臺上去獻花,他抱住了蔣皎,在歌迷的尖叫聲裡,輕輕地吻了她的臉。 琳轉身回頭找我,我趕緊逃跑。 獻花的那個人,是許弋。 李珥7 那個春節,我回到了家裡。 尤他來車站接的我,他穿著一件黃色的大衣,看上去像只可愛的狗熊,替我把笨重的行李接過去,然後他說:「你怎麼又瘦了?」 「不想胖唄。」我沒好氣地說。 「許弋呢?」他往我身後看,「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聽說他爸爸出獄了,恢復官職了呢。」 「我們分手了。」我說。 「是嗎?」他不相信的樣子。 「一年前就分手了。」我說。 他的表情怪怪的。 我們回到家裡,發現姨媽他們都在。門一開,媽媽爸爸都沖上來抱我,弄得我不知道該抱哪一個好。我把外面的大衣脫掉,媽媽的眼眶立刻就紅了,她當著眾人的面哽咽著說:「你怎麼這麼瘦,在學校是不是吃得不好?」 「我就是吃什麼也不胖嘛。」我連忙解釋。 「暑假也不回家,整天打工打工!」爸爸也責備我說,「你看你,一個女孩子家家,還沒有尤他戀家!」 「就是。」姨媽也跟著起哄,「最起碼以後電話多往家裡打打,你爸你媽又不是付不起電話費!」 尤他在一旁興災樂禍地笑。眼看長槍短炮都沖著我來,我趕緊轉移話題:「我餓了,有吃的嗎?在火車上啥也沒吃。」 那晚我吃得非常多,一向很能吃的尤他卻吃得相當少,我恨他用那種憂心忡忡的眼光來看我,簡直恨到了極點,所以吃完飯,跟姨媽她們寒喧了一小會兒,我就藉口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沒過多一會兒,媽媽過來敲門,對我說:「我們和你爸爸出去散散步,順便送送你姨媽姨父。」 「好的。」我說,「早點回來啊。」 「你要是累,就洗了澡,早點休息吧。」 「好的。」我說。 我在門縫裡看到尤他,他已經穿上了他那件難看的黃色大衣,背對著我在換鞋。我大聲喊過去:「尤他,買好煙花啊,過年的時候咱們去廣場放。」 他好像只是在鼻子裡含糊地嗯了一聲算做應答,然後就和他們一起走掉了。 他們都走了,屋子裡安靜下來。我坐到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四周,這套三居室的房子代表著我的整個少年時代,我記得我們搬進來的時候是我十四歲生日的那一天,全家都高興壞了,我穿著我的白色小裙子趴在我小屋的窗臺上,感覺自己開始擁有一個全新的世界,得意洋洋心滿意足。 那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那時單純的自己,也只是記憶裡一個青青的印痕。就在我努力想把自己從這種可恥的沉思中拔出來的時候,門鈴響了。我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的人是尤他。 這是我料想到的。 「剛才換鞋的時候,我的手機忘了鞋櫃上了。」他說。 我沉默地讓他進來。 他把手機拿到手裡,盯著我說:「李珥,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你知道嗎?」 「是嗎?」我說,「也許吧。」 「我不喜歡看到你這樣。」他強調。 「沒有誰逼著你看的。」我也盯著他,心平氣和地說,「你這麼憤怒完全沒有必要。」 他把手裡的手機「啪」地一下重新拍回到鞋櫃上,沖著我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就是失戀嗎,就算許弋欠了你的,還有誰欠了你的呢?你爸爸嗎,你媽媽嗎,還是我們這些讓你總是討厭總是覺得多餘的人?!李珥,我告訴你,如果你覺得痛苦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如果你覺得折磨你自己只與你自己有關,那你就錯了,你就大錯特錯了!」 尤他朝我喊完,把門拉開,毅然離去。 他的手機在鞋櫃上閃爍。他又忘了把它帶走。我走過去,把手機拿過來,打開來,我在他手機的屏保上看到一張如花的笑臉。那是從一張照片上翻拍下來的。那是十四歲的我。那是尤他記憶裡的我。那是不懂事世事不解風情沒有秘密可愛透明的我。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尤他,傻孩子,我們都回不去了。 除夕夜,我在廣場上找到尤他,他帶著一幫不認識的小孩,正在認真地放煙花。我走到他的身邊,像一個久違的老朋友一樣,微笑著跟他打招呼:「嗨。」 「嗨。」他像一個孩子一樣的笑起來,然後把一個煙花棒遞到我手裡。 「聽姨媽說,你畢業後就要出國了?」 「是有這個打算。」他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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