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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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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真的無處可去。 我只想跟一個人告別,可惜我沒有她的電話。 我收拾好簡單的行李走到「算了」酒吧前面,我想去跟表哥借一點兒錢。他就站在酒吧的門口,抽著一根大大的雪茄,好像知道我就要去找他一樣。 我沒有說出我的要求。但是他說了,他說:「吧啦,你來得正好,我要帶你去醫院。你媽媽等著你去做手術。」 我轉身就跑。 有好幾個人一起來追我。他們很容易地追上了我,架住我,不顧我的尖叫,硬把我往越野車上塞。我被塞到後座,兩個人一邊一個,牢牢地看著我。很快,表哥也上了車,他親自開的車。他在前座一面開車一面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教訓我說:「有好日子不過,折騰啥呢,跟著你媽媽,換個環境重新開始,什麼愛情,都是狗屁,你轉眼就會忘的。」 「我要下車,你停車。」我說。 「到了醫院就會讓你下。」他說。 「我再說一次,我要下車,你停車!」 他慢條斯理地答:「我再說一次,到了醫院我自然會讓你下!」 雪越下越大了,前方的路已經完全地看不清,越野車仿佛是在冒險的叢林裡穿梭。我觀察了一下我所處的位置,對我左邊那個小個子男生說:「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他聽話地湊過來,我果斷地張開嘴,朝著他裸露的耳朵重重地咬了下去。他捂住耳朵淒慘地狂叫起來,然後我越過他的身子,拉開了車門,跳了下去。 準確地說,我是從車上滾了下去。我掉到雪地上,雪花飛濺,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想站起身來,但我沒有來得及,後面有一輛農用的三車突突地開過來,它沒有看到我,輕巧地壓過了我的身體,眼前完全黑了。奇怪的是,我沒有感到任何的疼痛。 表哥的車在我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我看到他們一起朝著我跑過來。雪地上,開出一朵一朵紅色的花,那花真好看,我試圖想微笑,像張漾罵我時一樣的微笑,但是我做不到。因為,我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我好像看到我自己的靈魂從我的身體裡飛升,她飛過狹窄的公路,寬闊的廣場,帶著強烈的渴望和絕對的目的性,直奔向天中,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找一個人,她要找的人不是張漾,也不是許弋,不是蔣皎,而是一個叫小耳朵的女孩,一個吧啦其實從生下來就想做的那樣的一個乖女孩,她當著眾人的面大聲地承認是她的好朋友,吧啦欠她一聲謝謝,這一聲謝謝,是一定要說的。 一定要說的。 一定。 我親愛的小耳朵,你能聽見嗎? 三、張漾 張漾1 蔣皎十八歲的生日,我們一群人在卡拉OK裡唱歌。 被風吹過的夏天。 黑暗擁擠的小包間,啤酒瓶歪七豎八,擺滿了長條桌,香煙的味道讓人想咳嗽和睡覺。我的老婆壽星蔣皎在和別的男生唱歌,憑心而論,她的歌藝不錯,眯起眼睛唱歌的樣子,有點像《流星花園》裡演杉菜那個大S。 我沒有來由地對這種軟綿綿的煽情的歌聲感到厭倦,我忽然想起一個曾經的女孩子站在酒吧那個窄窄的木頭舞臺上唱歌的樣子,她空曠的毫無所謂的歌聲,遺世獨立的眼神。這種突然而至的想念讓我心神不寧。於是我起身走了出去。 八月末的陽光炙烤著大地,高空的太陽不停地吐出血紅的氣息。整個世界成了密不透風的一個圈,我招手攔住一輛出租,跳上去,對他說:「去南山。」 計程車內的空調讓我感覺稍微舒服了一些。司機透過後視鏡在觀察我。一個穿著隨隨便便的短褲和汗衫在大夏天的午後要去南山的人,不是有問題就是神經病。 車子開出去五分鐘後我的手機響了,如你如料,是蔣同學。在那邊氣呼呼地喊:「死蟑螂,你去哪裡了?」 蟑螂是蔣同學對我愛稱,來歷我已經不太記得了,估計也是說我這人是「四害之一」吧。原諒我最近記性一直都不太好,我只記得為了表示反擊,我曾經給她起過一個外號叫「蒼蠅」,可她不同意,在她的眼淚攻勢下我改叫她「餃子」,這個外號她倒是欣然接受了。並喜滋滋地說:「餃子是有內涵的東西。」 她一向具有這種自說自話沾沾自喜的本領,從這點來說,我不得不服。 「快說啊,怎麼不說話,你到底在哪裡?」她開始不耐煩。 「廁所。」我說。 「怎麼時間這麼長?」 「大便。」我說。 「蟑螂!」她尖叫著,「我不管,我要你立刻出現!」 我掛了電話,關了機。 南山離市區大約有二十多公里的路,車子開了半天後,在一條狹窄的路旁停了下來。司機說:「只能開到這裡了,前面車子會不好掉頭了。」 我付帳下車。這裡還是我第一次來,有些摸不著頭腦,我一面順著山路往上走,一面思索著應該怎麼找到我想去的地方。天遂人願,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我發現山上走下來一個人,她打了一把紅色的小花傘,背著一個藍色的小背包。我想,我應該認得她,而她,也應該認得我。 她抬頭看見我,眼神裡果然有了慌亂的成分,她低著頭疾步往下,想裝做沒有看見我。我站在原地不動,在她經過我身旁的時候,我伸出一隻手臂攔住了她。 她抬起更加慌亂的眼睛看我,並不說話。 「帶我去。」我說。 她試圖想掙脫我。 「你今天不帶我去,別想下山。」我威脅她。 「那你先放手。」她輕聲說。 我放開她,她再次看了我一眼,我發現她眼睛裡的霧更濃了一些,然後,她轉身朝著山上走去。我跟著她向上爬,很快我就累得有些吃不消,但前面嬌小的她卻顯得輕鬆自如,身形輕巧。大約十分鐘後,我的眼前忽然變得開闊。這裡是一整片的墓地,在烈日下靜靜地排開來,顯得更加的沉默和安寧。她帶著我在一條小路上繞著前行,沒過多久,她停了下來。 我知道目的地到了。 不知道為何,我的心裡有一些慌張。我看到眼前的墓地上有一束新鮮的野花,應該是黃色的小野菊,或者是別的什麼花,不張揚地開著。這麼熱的天,花瓣上居然還有細小的水珠,估計是她不久前才放上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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