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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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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分。」我簡慢地答道。大概因為他救了我,我今天看他也就沒有以前那麼不順眼,甚至和他開起了玩笑:「我通愛情。」 「人年輕的時候都這麼想。」他和我玩深沉。「終其一生研究你會發現,愛情是一個假命題。」 「那什麼是真命題?」我反問他。「事業?金錢?地位?」 他呵呵笑:「伶牙俐齒,我覺得你很適合我們公關部,真的不想試試?我一直在找一個像你這麼能說會道的員工。」「是尖酸刻薄吧。」我刻薄自己。 「也可以這麼說。」他回答我。 跟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鬥嘴並不見得是我的長項,我決定保持沉默。看得出周國安也並不是饒舌的人,他把車開得相當平穩,專心看路似乎心無旁騖。車裡一片靜默,我忽然覺得緊張。除非我瞎了眼才能否認這個男人的魅力,他的沉默裡都有種讓人不能違抗的力量,換作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太容易為他神魂顛倒,只是,我已經有了宋天明。] 「寧子這幾天怎麼樣?」我問。 「你很關心她。」他說。「不過你不用擔心。她目前的環境不利於成長,我打算給她換一間寄宿學校。學校是全封閉的,管理很嚴,她不再需要家庭教師。」說到這裡他抱歉地看著我。「這也是我為什麼建議你去我公司的原因之一。」 「之一?」我問,「你還有其他的原因嗎?一個個放馬過來?」 「你生氣了。」他淡淡說。「小姑娘到底衝動,其實我給你的機會,比做家教好十倍。」 好一個剛愎自用不知悔改的臭男人!剛剛萌生的一點好感頓時消弭無形,我忽然覺得不能再任由他周作非為,世界上總得有人對這種爛人說不! 「我做不做家教無所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儘量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一些,「可是寧子呢?她正在念初三,功課那麼緊,你這樣折騰她,於心何忍?」 「我給她換的是全市最好的學校,」他忍受著我的不禮貌,「寧子是我的女兒,怎麼做對她最好,我心裡有數。」 「周先生,我到家了。」我說。「請你停車。」 「陳小姐,」他還是一直往前開,「我要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我去過你家一次,只要我去過的地方就一般不會忘記,第二,你關心寧子我很感激,但是你對她的瞭解,一定沒有我這個當父親的多。」 「你瞭解她?」我哼哼。 「我為她操碎了心!」 聽見了沒?夫妻就是夫妻,連說話口氣都驚人一致。一個動輒把孩子拋下出差十天半個月,一個高興了就給女兒換間學校,再跟一個不相干的前家庭教師擺出這副怨婦嘴臉,做人怎麼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 他好像看出我心裡想什麼。 「陳小姐,」他歎氣,「寧子的成績在全班排名倒數。」 「成績差不光是學生的責任,再說,成績能說明什麼問題?」 「她在課堂上公然和老師對抗,把老師氣出教室。」 「你敢說你念初中的時候不想這麼做?」 「上個禮拜老師把我叫去學校,說寧子早戀,這就是我給她換學校的原因。」 天哪!情況不是一般的嚴重,這個父親還停留在史前時代!他幹嗎不造一個無菌室把女兒關在裡面?山頂洞人!老封建!我在心裡狠狠地罵。 「你在想什麼?」他不識趣地問。 「我在想我初中時期的一百零一個男朋友。」 他不怒反笑:「現在小姑娘是不是都愛說大話?」 「一百零二個。」我橫他一眼。 「別開玩笑啦,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來規定?笑話。」我繼續挑釁。 他淡淡一笑。「我打賭,到目前為止,你的男朋友小於或等於一個。」 我還來得及反駁,他又接上:「我很羡慕你,你的眼睛裡看不見任何傷口,年輕到底是不一樣的。」 面對這樣一個自信充沛自說自話的老男人,我還能怎麼樣?只能裝聾作啞。車還在一直開,我們尷尬地保持著沉默。但是他剛才的那句話讓我悵惘,說到「年輕」,他臉上有種異常溫柔的神色,我暗自嘲諷自己花癡,他溫柔的對象又不是我。 幸虧我很快到了家。車還沒停穩我就忙不迭地拉開門,周國安叫住我:「關於我公司公關部的事情,我再等你三天電話,你考慮一下?」 「周先生,我不會去的。其實你並不欠我什麼。」我不想再和他拌嘴,「你已經送我回到家,省下我在公車上搖晃一個半鐘頭,現在是我欠著你。」 他還想爭取:「陳小姐,我公司待遇不差,而你的經濟狀況……」 天呢,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周國安永遠也改不了「說話直接」的毛病。 可是奇怪地,這一次我不想和他發火。 「周先生。」最後的幾句,我說得誠懇。「我這人生性散漫,而且不學無術。你們公司的位置那麼多爭著搶著要幹,你何必為了我一個小人物這麼大費周章?我不喜歡受人恩惠的感覺,抱歉。」 說完這句話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不給他任何鄙視我的機會。 他羡慕我,開的什麼國際玩笑,我想起寧子說「他有新女朋友」的樣子,想起甯子媽媽黯然銷魂的臉。 這樣的男人,在愛情裡,永遠是讓人受傷的那一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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