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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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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子媽媽也沒再趕我走,我們坐在沙發上等,鐘點工做好了飯菜,她請我一塊吃,我肚子餓了,也沒再推脫。我們在飯桌上瞎聊,她的寂寞,是明顯的。 那天寧子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送寧子回來的是她爸爸,不過我沒看見那位神通廣大先生,因為他根本就沒進屋。他的車子開進院,甯子的媽媽迎出去,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 寧子獨自進屋來,白色的T恤已經有些皺,她坐在沙發上,看到我,有些吃驚:「你還沒走?」 我問她:「玩得開心嗎?」 她突然咕咕笑起來:「我和我爸打了一架。」 我才發現她喝了酒。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她又笑:「我爸爸媽媽在院子裡吵架,他們總是這樣,以為不在我面前吵我就聽不見,其實我什麼都知道。」 我沒好氣地嘀咕,這孩子真是沒心沒肺,他們吵架,還不是為了爭是誰沒把你教育好? 寧子卻像看穿我的心事,又是好一陣笑,笑完之後說:「你別天真啦!他們吵的不是我。是錢。」 哦天啦。真是讓人抓狂的一家人。 「你走吧。」她老三老四地說,「想賺我家的錢,要脫一層皮,你年紀輕輕的,做什麼不好呢?」 「寧子!」她媽媽已經進門,聽到她說的話,大聲呵斥她,「怎麼跟老師說話的呢?」 寧子並不生氣,而是聲音懶懶地說:「那媽媽你教我怎麼說。」 我抓起我的包:「明天同一時間我會過來,你,數學題做完再睡!」 寧子瞪大眼睛看我。 我已經轉身出門。 甯子的媽媽追出來,堅持開車要送我回家。 「陳小姐,你是我給寧子找的最好的家教。」她說。 「為什麼?」我吃驚。我還沒教呢。 「直覺。」她說,「我希望你堅持。好嗎?」 「我盡力吧。」我說。 「謝謝你。」甯子的媽媽打開車內音響,曼陀鈴奏著一曲纏綿的《綠袖子》。她困倦地撫撫後頸,一個簡單的動作勝卻人間無數,我忽然強烈感覺,女人真是到了這個地步才算修煉成精,我和小燁那點青春胡鬧,全都不能作數。 那天晚上宋天明給我打電話,他前兩天終於在校外找到一間便宜的公寓,和一個香港的留學生合住,比住學校公寓便宜很多。 「香港的留學生——男的女的?」我敏感地問。 「你說你這人……」他在那邊支支吾吾,我就知道肯定是女的,女的就女的唄,連撒謊都不會,可憐的宋天明。 我和他簡短說了說今天的事情,接著說:「我這人是不是有毛病,越挑戰越想做。」 他著急:「你可別受委屈!」 「受就受唄,」我故意氣他,「反正我現在也沒人罩。」 宋天明想了想:「不高興做就不做吧,可是……」 然後電話就斷了。 我知道他可是什麼。宋天明去了美國兩個月,我們除了上網就是電話,可是宋天明說個十分鐘我就會心疼得齜牙咧嘴,逼著他掛了電話再給他打過去。最便宜的IP卡打國際長途是一分鐘4塊,不工作的話怎麼負擔得起? 我放下電話,心裡空落落。當然,我不能不做這份工作。做家教一小時一百塊,打長途一小時兩百塊,愛情居然是如此昂貴,也許,這就是生活的真相。 (2) 我的朋友葉小燁是個有錢人,但她確實非常嚴肅地反對自己是個有錢人,大一那年,她獨自一人拖著一個破舊的行李箱挪進宿舍,害得我們都以為她是孤兒。一次和她一起去食堂,她可憐巴巴地買了一份炒蛋卡上就沒錢了,我一個心疼,轉身買了一塊肉排,扔進她碗裡。 她夾起肉排開始大咬,我不得不提醒她:「喂,省著點,做半小時家教的錢呐!」 她哈哈一笑,我們就此成為朋友。 直到大二那年,宿舍裡的姑娘們有了初步的品牌意識,突然爆出一個驚天發現:葉小燁撂在行李架上不聞不問的破箱子,居然是LV的! 也就是說,葉小燁是一個百分之百如假包換深藏不露的富家女! 這個事實讓她最好的朋友我差點沒昏過去。 葉小燁滿不在乎。 「是我們家有錢,不是我有錢!」她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陳阿朵啊,我這輩子唯一的夢想,就是像三毛那樣背著行李浪跡天涯,如果我在異國他鄉窮鄉僻壤活不下去了打電話給你,你一定要給我航空快遞牛肉幹哦!」 這就是我的朋友葉小燁,對金錢毫無概念,腦子裡永遠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謝謝,但是我感激她。大三那年我暑假打工不順利,沒能給自己掙到足夠的學費,驕傲的我不願意對任何人開口,是葉小燁偷拿了我的學費卡往裡面存了六千塊,事後還死不承認。 「是學校的電腦計費系統出問題了,關我啥事?」一直到現在她還這麼堅持,死不改口。 葉小燁還是支持我去寧子家的,她說:「跟有錢人合作,比較有機遇,阿朵你不是沒才,你需要點運氣。」 說什麼呢,人在「錢」字下面,一切都得低頭。 我第二次去寧子家的時間比我預期的要早,是因為甯子媽媽的一個電話。 「陳小姐,」她像在懇求我,「今天下午,你能不能過來一趟,我要去上海出差,走得急。孩子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沒問題。」我爽快地答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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