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校服的裙擺 | 上頁 下頁
四十四


  「可以打車嘛~」她拉長了聲音,不痛不癢地說。

  「你們慢吃。」伊藍還是站起身來走出了門。剛到門口,童小樂追了上來,他喊住伊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巧的手機說:「你拿著,找你不方便。」

  「不用!」伊藍說。

  「別跟我客氣!」小樂把伊藍的手拿起來,把手機放到她掌心裡說:「我自己也買了一個,號碼替你存好了,發短消息很方便的。」

  「你哪來這麼多錢?」伊藍問。

  「掙的啊。」童小樂自豪地說,「我替別人開發的軟體,成了。」

  「你真行。」伊藍誇他,不過還是把手機塞回給他說,「可是我不能要,我要我自己掙錢買。」

  「你有錢了還我還不行嗎?」童小樂急得臉都紅了,「快拿上,走吧,你媽媽還在裡面呢,我得陪她去了。」

  「小樂!」

  「再這樣我跟你急!」小樂脖子一擰,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伊藍忍不住笑了,只好拿起手機跟他說再見。還沒上公車呢,手機裡的短消息就來了:「我會照顧好章阿姨,你路上要小心。」

  伊藍把手機捏在手裡,手放在口袋裡,感覺到手機的溫度一點一點在上升。沒過一會兒,手機又滴滴響,伊藍拿出來看,又是一條短消息:「慢慢學,學會了也記得給我發一條消息,我等著。」

  車窗外開始下雨,秋雨下一場天便冷一點兒。今晚的家教是伊藍最不願意去的,教一個八歲的小男生寫作文,那男孩在美國長大,中文差得離譜。而且,他長得圓頭圓腦,像極了丁丁。

  丁丁也該八歲了,不知道成績好不好,還會不會有人教他彈琴?

  自從那件事情以後,單立偉就帶著他去了南方,他甚至沒有跟她說一聲再見。伊藍再跑到他家的時候,偌大的房子裡只有羅姐一人在收拾殘局。桌子上還有一張丁丁的照片,站在白色的鴿群裡,笑得好甜。

  羅姐說:「單先生說了,如果你來,讓我告訴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別的事不要想那麼多。」

  「為什麼他不親口對我說這些?」伊藍流著淚問。

  「他不想再給你惹麻煩。」吳姐說,「單先生一直是這樣的一個人。」

  伊藍在單立偉空曠的大房子裡慢慢地蹲下身去,那時,也是秋天吧,冷到骨髓的冷,恨到骨髓的恨,伊藍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連告別都不願意。

  伊藍離開的時候,羅姐喊住她,提醒她說:「對了,單先生的手機號碼是不會換的,無論到哪裡,他都用那個號。」

  「嗯。」伊藍說。

  從單立偉家出來的時候,伊藍看到一個女記者正在拍照,她走過去,一把搶過她的相機,「砰」地一聲扔到地上,然後平靜地對那個嚇壞了的記者說:「相機多少錢,拿了發票來,我替你報帳!」

  說完,伊藍揚長而去。

  而那個記者,一直沒來找她。

  事情終於慢慢平息,大家終於有新的焦點去關注。可對於伊藍來講,卻是一生永遠也無法平息的傷痛。

  十七歲時獨自承受的傷痛。到了七十歲,也應該是刻骨銘心吧。

  「我不相信。」蔔果拿著報紙在學校門口堵住伊藍說,「你告訴我是真的是假的。」

  「是真的。」伊藍面無表情地說。

  「我已經決定畢業了去西藏援教。」他說,「除非,你希望我留下。」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對不起,我得去上課了。」伊藍回身往學校走,走了很久回頭,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萌萌站在教室的門口,看到伊藍走近了,說了一句話:「你這個人,是沒有心的。」

  高三的時候,伊藍真的很拼命。別人的眼光,甚至是萌萌的眼光,她都沒有空去在乎,除了苦讀就是苦讀。有時候一不小心會讀到淩晨三點,腦子裡會浮現出那個電話號碼,就是這樣,拼了命想忘的東西,偏偏就要了命地記得牢牢的。

  伊藍並沒有騙蔔果,有一些東西,直到單立偉走後伊藍才明白真的是真的,她很想知道,他到底還關心不關心自己。這仿佛成為一個誘人的謎面,在長達三百六十五天以及以後更長更久的時間裡,所有的努力和堅持都只為了等待謎底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他到底還關不關心自己?

  其實真的只需知道答案,便已經足夠。

  但,也許那一天永遠都不會到來。

  秋意越來越濃,還沒準備好,就要披上大衣才能擋寒了。伊藍站在北京秋天的裙邊上,看風吹落最後一片葉,開始害怕一不小心跌進冬天,跌進自己最不喜歡的寒冷季節。

  童小樂發短消息給伊藍:「她要走了,明早七點半的火車,你來送嗎?」

  「送。」因為不是週末,酒吧裡人不多,伊藍躲在櫃檯裡給童小樂回短消息。經過這些天,短消息已經開始發得熟練,但伊藍還是喜歡發簡短的一兩個字。

  短消息剛飛出去就有顧客進來了,敲著吧台對她說:「來瓶白蘭地。」

  伊藍抬頭,驚訝地發現是她。

  按她的吩咐替她拿了酒,倒好,推到她面前。她說:「再來個杯子,也倒滿了。」

  伊藍照做了,她端起杯子說:「乾杯!」

  伊藍用大眼睛瞪著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藍藍,不,小三兒,乾杯!」她說。

  伊藍的心狂跳,眼淚就要流下來,她居然記得她!她居然!

  葉眉說:「我來了三天了,可是你都不在。」

  「我不是每天都上班。」伊藍說。

  葉眉從包裡掏出那個手鏈說:「這可不是一般的手鏈,是我那年去西藏的時候費了老大的勁兒從一個藏胞手裡買的。據說,它可以讓佩戴者逢凶化吉,一生好運。我敢說,這個世界上,這樣的鏈子就只有這一條,所以,我永遠都會記得,不會忘掉。」

  「可是……」伊藍說,「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是小三兒?」

  「你那雙眼睛。」葉眉說,「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伊藍忍不住笑了。

  「在北京打工?」葉眉關心地問。

  「不。」伊藍說,「在這裡讀大學。」

  「有出息啊。」葉眉笑著說,「沒想到藍藍有一天這麼有出息。我告訴你程凡爸爸了,他這就趕來看你。」

  「不會吧。」伊藍捂住嘴說,「這麼多驚喜我可一下子受不了。」

  「我托你程凡爸爸去找過你,他們說,你早就去了孤兒院,後來又被人領養了,再也沒有消息,我只好作罷。」葉眉說,「雖然咱們那部戲並沒咋樣,該得的獎沒得,市場也走得一塌糊塗,可我真沒忘了你,你程凡爸爸也是,我們要是湊一塊兒,准會提起你,說不知道藍藍現在到底什麼樣了。」

  伊藍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原來被人惦記的滋味,真的是如此的美妙和讓人感動呢。

  兩人正說著話,酒吧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了,一個戴著墨鏡的高個子男人直沖進來,見了葉眉就問:「人呢,人呢?」

  葉眉喝下一口酒,指著伊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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