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校服的裙擺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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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藍點頭,轉身離開。走了很遠回過頭,發現他還留在原地看著她,並朝她揮揮手。走過拐彎處伊藍掏出他的名片來細看,知道了他叫單立偉。名片上只是這個名字,沒有頭銜。位址好像也是家庭位址,無從知曉他到底是做什麼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接納了伊藍。而不是像別的家長那樣斷然反對,在這之前,伊藍已經找到她的電話薄打過一些電話,家長們均委婉地拒絕了她,更要命的是,藝校的負責人今天已經打過電話來,說是學校不能乾等她回去,所有的家長都已經要求換老師。 私人的學校,就是這麼殘酷。 人沒走,茶已涼。 她病後就沒用手機了,這些電話是都伊藍替她接的,伊藍沒敢告訴她。 病情,也沒敢告訴她。秦老師說,稍等等,等確診了再說。那晚,是秦老師送她到醫院裡來的,她培訓不忙,去看伊藍,家裡沒人,於是在樓下等,結果眼睜睜地看著章阿姨從計程車上下來,一頭載到了地上。 秦老師趕緊喊住那輛沒開走的計程車,把她送到了醫院。 沒有想到,查來查去,結果會是如此的冰涼。 「她是個好人。」秦老師握住伊藍冰涼的手說,「這麼多年她視你如已出,你應該感到慶倖。」 伊藍一直在發抖,她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乳腺癌也不是那麼難治的,我就聽說好多人治好過,最多把它切掉。」秦老師說,「你不要擔心,現代醫學很發達。」 「是不是要很多錢?」伊藍問。 「你不要擔心。」秦老師說,「我這就回去想辦法。」 「可以賣房子。」伊藍說。 「那怎麼行?賣了房子在城裡怎麼安身?」秦老師安慰她說,「還不到那一步,不是還在化驗嗎,也許是誤診也難說。」 誤診? 好像這麼多天以來,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兩個字上。 伊藍和單立偉告別後並沒有回病房,而是去了主治大夫的辦公室。主治大夫是個中年女人,伊藍進去的時候,她正在打電話,那個電話很長,大約是說晚上在哪裡吃飯唱歌,伊藍站在一旁,很耐心地等她打完才開口:「我想問問47床的病到底怎樣?」 她翻著病歷。看了看伊藍說:「你是她什麼人?」 「女兒。」伊藍說。 「那天那個呢?」 「朋友。」 「還有別的親人嗎?」 「沒有。」 大夫忽然歎了口氣,然後說:「其實我那天就說過了,快籌款吧,準備手術,越拖會越麻煩的。」 「需要多少?」 大夫看了看伊藍說,「先準備十萬再說。」 伊藍的頭轟轟亂響,她只有一萬塊。那一萬塊是她的獎金,除此之外,她們的存款實在算不上一個數目。 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病房。她不高興地說:「送個人怎麼這麼半天?」 「去了一下衛生間。」伊藍說。 「我今天要出院,你去辦一下手續。」她說。 「不行的。」伊藍堅決地說,「你不可以出院的。」 「你懂什麼!」她說,「這裡睡一天是睡一天的錢,我寧肯在家裡睡。」 「你就知道錢!」伊藍說,「錢有什麼用!」 她一耳光揮到伊藍的臉上來。 旁邊病床上陪床的阿姨都看不下去了,她疾步走過來,拉開伊藍說:「不要打孩子,我看這兩天她都累壞了。」 「我家的孩子!」她直著脖子喊,「我打關你什麼事!」 「你打!」伊藍推開那個好心的阿姨,沖到她面前說,「你打啊,打啊,你打我你的病就能好了嗎?如果能,你打死我好啦!」 「別這樣,姑娘!」阿姨沖上來抱住她,勸她說,「算了啊,媽媽也是身體不好。」 眼淚從伊藍的臉上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看著伊藍的眼淚,忽然就怕了。 這麼多年,她很少見到伊藍流淚,伊藍的淚水輕易地擊垮了她,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然後,她從床上下來,搖搖晃晃地朝著外面走去。伊藍遠遠地跟著她,看著她在過道上詢問一個護士,兩分鐘後,她走進了剛才伊藍才進去過的那個辦公室。 伊藍在牆邊靠住身子,努力讓自己站穩。 知道就知道吧,知道了,也末必就是壞事。 林點兒和萌萌就是在這時候來的。林點兒戴了一頂有些誇張的花草帽,她和萌萌的臉都被曬得紅紅的,由此可見外面的陽光有多麼的炙熱。 「我都知道了。」萌萌說。 「我們都知道了。」林點兒說。 壞消息,總是傳得這麼快。 伊藍把頭扭過去,看著她從醫生的辦公室走出來,伊藍知道,她也知道了。她走的慢慢的,很慢很慢,腳看著地面,頭低著,像是在費力思索一些什麼。伊藍不由自主地奔過去,扶住她。她並沒有拒絕,母女兩個就這樣走回了病房。 伊藍扶她到床上躺下,她忽然變得像個孩子,說:「我要喝水。」 伊藍倒了水來給她,她幾口喝了,倒到床上,眼睛閉起來,像是睡著了。但是伊藍清楚,她沒有睡著,她的大腦還正在反應,超速度地運轉,慢慢消化和接受一個殘酷的事實。 林點兒的小腦袋探進病房,向伊藍招手,示意她出去。 伊藍走到外面。林點兒說:「伊藍姐,電視臺讓我給你帶個話,省裡的比賽在八月二十九號,開學前兩天。」 「我去不了。」伊藍朝裡看看說,「她這個樣子我哪裡也去不了。」 「第一名有三萬塊獎金。」萌萌說。 伊藍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飛快地暗了下去。 「來不及的。」伊藍說,「醫生說這兩天必須交十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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