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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他拉我進屋,讓我在床邊坐下,盯著我的眼睛說:「別說,這幾天我還真有點想你。」

  我默默地把頭靠到他的懷裡。

  他柔聲問我:「怎麼了,不開心?」

  「嗯。」我說。

  「我的林枳,可是無敵的。」

  我環顧四周,問他:「要是搬來跟你住,你會歡迎嗎?」

  「哦?」他揚起半邊眉毛,「天中的高材生離家出走?」

  我想起於根海,賭氣地點點頭。

  周楚暮笑了,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彈了我額頭一下,然後說:「可是寶貝,哥哥我養不起你。」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找了半天,終於在枕頭下面找到了它。我聽到電話那邊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很大聲很凶,在讓他還錢什麼的。結果周楚暮的聲音比他還大還要凶:「行了,知道了,最遲明天還你!」

  然後,他掛斷了電話。

  電話又尖銳地響了起來,周楚暮索性把電池下掉,扔到了一邊。

  我問他:「你欠別人錢?」

  「你別管。」他說。

  「欠多少?」

  「我都叫你別管!」他沖我大吼。

  「可是……」我用一種非常堅定的聲音說,「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嗎?如果你的的事我不管,那誰能管呢?」

  他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如果有人在大街上這麼看我,我一定會認為我的臉花了。時間好像停住了一般,我倔強地抿著唇昂著頭,等他的答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說話,說話的同時,還拉了拉我前額的劉海:「那,你能借給我一千塊嗎?」

  一千塊。

  我沒有。

  但是我微笑著對周楚暮說:「好吧,你等我,我去拿。」

  說完這話,我站起身走到門邊。他一直跟著我出來,輕輕地在我身後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說:「對不起,我不想給你帶來任何麻煩,你知道的。」

  我拼命地點頭。淚水又一次在眼眶裡醞釀。

  他是心疼我的,我知道。

  可我說的也是真話,從重遇那天起,我們就是兩個相依為命的孩子。周楚暮,我的小愛人,我不可能丟下你不管。我不知道我的眼淚是什麼道理,可我知道不能給周楚暮看見。我害怕他會以為,我借錢給他,是我心不甘情不願的事。

  我向上帝發誓,我是真心要幫他的。

  「你是去銀行嗎,要不要我陪你?」周楚暮勾住我的手指,甩了甩我的手臂問。

  「不要了。」我鬆開他,「你在家等我就好,我去去就回。」

  「那好吧。」他說,「晚上我在算了等你。」

  那天,他一直把我送到公車月臺,看著我上了車,直到車開了,還小跑著追了幾步,跟我揮手。他眼神裡對我的依戀,像一條粘連的絲線,距離越來越遠,卻沒能把我的意志從那眼神中分割開。

  下了公車我直奔回家。推開家門,發現於根海不在家,媽媽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徑直走向她,開門見山地說:「給我一千塊。」

  她抬眼看我,吐出兩個字:「沒有。」

  「我弄丟了同學的掌上遊戲機。」我說,「我得賠他。」

  「你應該小心點。」她說,「不要總是丟三拉四的。」

  我討厭她這樣岔開話題,於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用懇求的語氣對她說:「把錢給我,好不好?」

  她還是那樣的語調:「我沒有。」

  「那他呢?」我的意思當然指於根海,我指了指他的房間——自從她信佛以來,她就和於根海分居了,主動搬到客房去住。

  「你自己跟他要。」她說完便不再看我,還順便按了一下遙控器,把頻道轉到一個永遠唱著嗯嗯呀呀京劇的臺上,仿佛在拒絕一個被拖欠數年工資的農民工。

  我是她的女兒,她是母親。可是,她居然對我這樣。

  我終於被激怒了,伸出手,一把把茶几上於根海用的那個偌大的透明的玻璃煙灰缸掃到了地上。煙灰缸在地板上砸出一個坑來,居然只碎了一個角。她伸長手,把它從地上撈起來,冷靜地對我說:「林枳你脾氣越來越壞了。」

  榮幸,她居然還記得我叫林枳。

  我帶著對她徹底的失望,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絕望地走出了家門,她沒有喊住我,甚至沒有問我要到哪裡去。

  我機械地移動著自己的步子,沒有了任何的想法,只想走,走,離開這裡,去哪都好。

  我沒有坐車,一個多小時後,我走到了「算了」的門前。

  我沒有錢,我幫不了他,可是,我最想見的人就是他。

  我剛進酒吧的大門,就看到周楚暮沖上來一步,手指像鉗子一樣扣緊我的胳膊,神色緊張地問我說:「怎麼樣,錢帶來了嗎?」

  在他的身後,站著一群不懷好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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