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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我……倒! 可事實就是這樣,林枳蹺課一晚毫髮無損,我幫她掩蓋卻要付出做一個星期掃除的慘痛代價! 「你知不知道丁力申喜歡你?」我猶豫了一陣,再寫過去。

  「知道。」她回答。

  「那你會喜歡他嗎?」

  林枳看了一眼,伸手把紙條揉起:「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那天下午,當我拿起笤帚開始打掃公共區,丁力申的話忽然在我頭腦裡刺耳地響起來:「你以為你這樣幫林枳,她就會感激你嗎?」

  我為什麼要讓她感激我?友誼本來是不求回報的事。可是,當我打掃完公共區,沒時間洗澡灰頭土臉地到教室裡上晚自習,對比著林枳永遠潔淨的白衣,忽然,感到了一陣難堪的落寞。

  忽然忽然,我想給林庚寫封信。

  所以,我真的寫了。

  我想我無法再承受他的沉默,我知道當他看見一個「單純的女孩」在藥店裡買驗孕試紙時那種被欺騙的感覺,他大概認為我真的無可救藥,才會甚至不屑於告發我。忽然我變態地希望他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告訴老班再告訴羅梅梅,這樣至少能說明,他還在關心著我,不忍我獨自墮落。

  「林老師,我知道你認為我是壞女孩,可我真的不是。」

  我打著電筒我在被子裡終於寫下這一句,林庚溫暖的目光仿佛又落在我的身上,這麼多天累積的委屈,終於變成眼淚,打濕了淡紫色的信紙。那一刻我終於知道,這段時間的自己有多掙扎多不快樂,我想我漸漸弄不明白很多事,為什麼林枳知道周楚暮是個壞蛋還不肯跟他一刀兩斷,為什麼丁力申喜歡林枳卻一直利用我,為什麼林枳把我當成好朋友卻仍然什麼都不肯對我說,我想他們都已經是大人可以學會把自己真正的心掩飾得那麼好,他們都可以,只有我,始終做不到。

  然而不論我多麼想讓自己的世界保持簡單透徹,那些複雜的事情,還是一件一件降臨在我身上。我需要一個人説明我,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可是,誰能對我伸出援手呢?最關鍵的,是誰幫助我搞到1000塊錢去幫助我最親愛的林枳? 林庚,他會嗎? 不。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傾訴衷腸,我有那麼多的話想對林庚說,可這封信,自始至終,我只能寫下這麼一句話。

  我終於還是把它塞進了我亂七八糟的衣箱裡,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封永遠不可能寫完也永遠不可能寄出的信。

  就讓它沉睡,陪著我那顆少女的堅貞而寂寞的心,永遠不再醒來。

  (10)

  不知道為何,今年的冬天來得出奇地早,十二月初已經嗖嗖地刮起冷風來。與此相對的是,期末考試似乎也來得更加地急迫,各科老師都開始毫不客氣地給我們佈置比平時多三倍的作業,教室裡的燈終於一天比一天熄得晚。即使是午休時間,教室裡也都是「唰唰唰」的奮筆疾書聲,每個人偶爾抬起頭來都是目光呆滯,我甚至懷疑,就算哪天我站起來大吼一聲「我是個變態」,都不會有人多看我一眼。

  你看,無論我憂傷的小心靈裡還有著多少的疑問,日子還是要這麼飛快地奔跑下去。

  比較讓人崩潰的是,開始有人傳言,因為去年天中的高考升學率有些下降,今年學校已經考慮在寒假補課。假期補課雖然是教委明確禁止的行為,但其他的中學一直在背地裡進行,其實也抵銷掉了天中的一些競爭優勢。其實誰都心知肚明,不管怎麼講素質,升學率還是學校的咽喉,為了扼住命運的咽喉,一向清高的天中,終於也開始有所行動。

  所以那天,當老班穿得不合時宜隆重的羽絨服,板著臉走進教室的時候,其實大部分人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饒是如此,當老班微笑著宣佈「寒假補習班為期半個月收費500元」的時候,班裡還是響起了一陣哀鳴。

  「什麼世道嘛,早知道天中寒假也要補課我不如去念一中了!」

  「寒假總共才幾天!」

  「馬上給省教委打電話!」

  …… 而我們久經沙場對敵經驗豐富的老班,只用一句話就平息了所有這些憤憤之聲:「這次寒假的補課不是強制性質的,大家可以自由選擇,願意參加的就報名。」

  說實話,我真是服了這種掩耳盜鈴式的行為。下課的時候班長李鳴直接說了一句:「不參加寒假補課班的人到我這裡來報名。」就埋頭去做他永遠做不完的模擬卷去了,所有的人別說反抗了,就連假裝反抗的時間都沒有。

  說實話,對補課,我其實也不是那麼反感的。如果現在補半個月課能換來一年以後高考多得幾分,又有誰不是在不滿的同時暗含一份甘願呢?週末的時候我拎著一大袋換洗衣服回到家,跟羅梅梅一說補課的事,她意料之中地舉雙手擁護,不過說到補課費,她又皺起了眉頭。

  「你們學校怎麼回事哦,本來收費就那麼貴,補個課還要另外交錢,也太不像話了!」

  我不吱聲。她瞄了我一眼:「不過只要你學習好,我花多少錢都沒話講。」說話的口氣活像個怨婦,讓我不曉得是該哭還是該笑。

  星期天她去了趟銀行,然後把五百塊錢給我塞進書包裡。

  「收好別弄丟了。」她說。

  「哦。」我默默答應,卻暗中計畫著我早就在計畫的一切。

  只是,沒想到錢弄丟了這件事,居然被說中了。

  事情的發生真的一點徵兆都沒有,我甚至不知道,我的錢,是在何時、何地、因為何種原因,那麼神不知鬼不覺從我書包裡最深處最嚴密的小口袋裡消失的。

  我唯一知道的是,它確實不見了。我把書包翻轉過來捏遍每一個角落,我把課桌裡所有的東西都清空,我拾回早晨我包早點的塑膠袋,檢查教室裡每一寸地方連垃圾房都不放過,結果卻一直是讓人灰心喪氣的:沒有。沒有。

  我甚至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為這件事沮喪,因為下午的時候李鳴通知,學校急於統計寒假自願參加補課的學生人數,要求把報名名單和報名費今天下午統一交到教務處,過期不候。

  「不候是什麼意思?」我的語文常識還是有的,只是不甘心的找一個問題以示垂死掙扎。

  他憐憫地看我一眼,估計是在憐憫我的智商。

  「不候就是,你不願意參加寒假補課的意思。」

  我靠!哪有這麼變態的學校哦,收起錢來一分鐘都等不得!我氣得揮舞著我短短的胳膊:「那我就是不願意!Who怕Who?」

  李鳴又憐憫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幹活去了。話雖這麼說,但我眼看著一個接一個的人到他座位上去交錢,心裡還是有點打鼓。萬一真的被排斥在補課名單之外,我該咋辦? 「放心吧丁丁,」林枳去李鳴那邊交完錢以後安慰我,「學校哪有這個效率啊,你今天不交說不定他們兩年以後才能發現!再說,怎麼可能不讓你補課啊?老班會瘋掉的。」

  「嗯。」我答允。

  林枳也歎氣:「可惜我今天沒帶錢過來還你,我倒是想的來著,但我爸早晨不能送我,我覺得帶多錢有點不安全。」

  「你誤會了誤會了!」我連連擺手,「我不是問你催債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林枳溫柔地說,「不過,我也應該還你了,都這麼長時間了。」

  「沒事,」我知道她缺錢。我怎能不知道她缺錢? 其實,我偷偷看到了李鳴的補課單沒交錢的人的名單。那上面也有林枳的名字。

  她撒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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