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甜酸 | 上頁 下頁


  Boy friend。俗稱BF,或者蝙蝠。

  我沒有見過周楚暮,但從這學期開始,這三個字就已經在我耳朵邊成了繭。林枳喋喋不休的時候我疑心她是在做夢,但林枳這樣的美女擁有如此這般的愛情也是完全應該的。他們應該是青梅竹馬,小時候在一條街上長大,他弄壞過她的小辮,她撕碎過他的紙飛機。後來他們分開,十幾年後重遇,帥哥變成流氓,美女依舊是美女,但是他們順理成章地相愛。讓所有知情者都羡慕不已。

  當然在我們學校,我是唯一的知情者。

  這是美女兼優等生林枳的天大的秘密。

  偶爾翹課,用一個字形容,爽。兩個字形容,真爽。幾個字形容:真他媽的爽。可是,我卻忘了我早該積累下來的一個經驗,那就是,每一件想像中很爽的事情總是會在事實中變得很不爽。這不,當我和林枳一同走進「算了」的大門,我就忽然很想打噴嚏。我攥緊拳頭,拼命克制。這才忽然想起來,我原來是對酒精過敏的。酒吧裡濃重的酒精味著實讓我頭腦發脹,全身軟得冒泡。

  就在這混亂的時候我居然清晰地想起往事一樁。爸爸年輕時閑得無聊,有一次喝完酒,對著剛滿月的我打了一個酒嗝。我就像中了蠱,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噴嚏,打得臉白成透明色。羅梅梅以為我快死了,把爸爸暴打一頓,哭著鬧著要跟他離婚。而我打了半個小時,卻自動恢復正常。

  從此爸爸喝酒都是極力回避我。

  再再後來,我只是在記憶中回憶爸爸的酒味,因為他在我七歲的時候跟著別的女人走掉了。這是羅梅梅女士畢生最大的痛和恥辱。動不動就吵著要離婚的她卻被別人莫名其妙地甩了,不痛苦不恥辱才怪。但奇怪的是,我卻沒有那麼恨他。

  也許我是個需要父愛的女孩子,所以才會在林庚的身上找到安慰。當他俯身跟我說試卷上一處錯誤的時候,我就有種要流淚的衝動。

  是不是真的很誇張?

  但,我總是無比深情地想,他是懂我的吧,對我的欣賞,他是受用的吧,只是,他為什麼要不理我?想到這裡,我就又開始想流淚,淚水在我的眼眶裡打轉,噴薄欲出。我難受得幾乎要死掉,而林枳卻完全沒有發現。她只顧拉著我往裡屋走,我腳步散亂地跟著她,而臉上卻是淚水漣漣。

  林枳推開里間包廂的門,昏暗燈光下,紅紅眼圈中,我只看到一個臉埋在墊子中的人。他好像睡著了,整個人放鬆地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林枳忽然鬆開我的手,輕手輕腳地走向前,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林枳的腳步,探頭想看個究竟。可就在林枳的手快要碰到他臉上那個墊子時,他卻忽然整個人彈坐起來。

  「哈!」他飛快地拿掉墊子,在林枳的腦袋上狠狠打了一下。一隻手伸出來拉林枳,林枳輕輕地尖叫一聲,嬌笑著倒在了他的懷裡。

  林枳沒有騙我,傳說中的周楚暮,果然帥得不像話。

  在一邊傻掉加嚇倒的我,忽然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一個噴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我的身體裡發出了。

  「啊嚏!」

  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外加一張充滿淚水充滿五顏六色金光閃閃的臉。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周楚暮時發生的一切。

  「丁丁,你沒事吧?」林枳驚呼起來。我羞得無地自容。此刻田丁丁唯一的念頭就是奪過周楚暮的墊子蓋到自己頭上,再不出來。

  「嗯嗯,我有點頭暈,低血糖,你知道的。」我心慌意亂地解釋著,儘管我自己也不知道打噴嚏與低血糖頭暈有什麼關係。我只想給自己找個藉口,迅速離開「算了」,讓剛才的窘態統統算了吧!而且,瞧瞧瞧他們現在的樣子,我呆在這裡算什麼呢,簡直太丟人了!就當我用面紙賣力地擦臉,想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時,周楚暮叫住了我:「你就是丁丁嗎?」

  天啊!他知道我的名字。

  「你好。」我努力地作出從容的樣子,至少不能讓林枳丟臉。

  「呵,你好。」說著,周楚暮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不知道他這個「呵」是什麼意思,高興?嘲笑?無所謂?總之,田丁丁小姐對這個含義豐富的「呵」很不高興,跟男生握手,跟一個帥哥握手,這對田丁丁來說還是第一次。但看在他是林枳「BF」的份上,我還是象徵性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周楚暮卻哈哈大笑著,一把用力捏住了我的手掌。我窘得滿臉發燒,燒得通紅。林枳也跟著哈哈笑,然後用甜得讓我害怕的聲音說:「楚暮你別這樣,丁丁膽小,你會嚇壞她的。」

  謝天謝地。周楚暮終於放開我,坐回到沙發上,大聲說:「妹妹們,來來來,陪哥哥坐坐。」

  他當他是誰?!

  我輕聲對林枳說:「我出去一下。」然後,沒等她反應過來,我就撒開腳丫子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是的,是這樣的。田丁丁的問題少女生成計畫,從第一步開始,就宣告徹底失敗。

  然而你一定要相信我,當我捏著沾滿鼻涕眼淚的面紙走出「算了」的大門時,我沒有一點沮喪。相反,更多的是輕鬆。我一路踢著小石子,哼著小曲兒走在回學校的路上,盤算著回去看一會兒語文書,把《離騷》再默寫一遍。正當我為自己天衣無縫的學習計畫滿足地笑起來時,手機偏偏「聲不逢時」地叫了起來。

  我接起電話,裡面傳來的聲音卻幾乎讓我跌倒:「田丁丁,你死翹翹了,居然蹺課,老班今天查人頭了!」

  「哦,」我仍然故作鎮定,說:「沒事!就他那眼神,也許壓根沒發現我呢。」

  「不幸!」前桌莊悄悄的聲音無比悲痛,「他問我你去哪了。我說……」

  「說什麼?」

  「說你拉巴巴去了。」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沒想到,原來莊悄悄成績比我還差,關鍵時刻卻還是能夠急中生智的。可是我馬上意識到不對對:「那林枳呢?」

  「林枳?哼!」她不屑地說,「讓她去死!誰幫她誰就是腦子有巴巴!」說罷,她粗魯地掛了電話。

  我有點兒心累。其實我早就料到是這樣。除了老師,周楚暮和我,或許還有她父母,這個世界上喜歡林枳的人還真是少之又少。

  這叫什麼來著,人在高處不勝寒?

  為了不讓林枳出事,我還是決定告訴她一聲。可是,縱是我一遍一遍地撥林枳的號碼。傳來的聲音依然是:

  「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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