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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我想上想,追上去說:「你幹嘛要走?這個工作不打算幹了嗎?如果要說抱歉,你要你親口對他說才對啊。」

  「我不想再見到他。」朱莎的眼睛裡立刻充滿了淚水:「你這個笨蛋,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想見一直想見的卻一直見不到的人,當他忽然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會招架不住?」

  我傻傻地站在那裡,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過去的都過去了,他不會恨你的,你們還可以做朋友的呀。」

  「你是個傻丫頭。」朱莎忽然笑了,「我嫉妒你就是因為你這麼傻可是他居然看重你。他也真是夠傻。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她這人就是這樣,說著說著就胡說。夏奈又不在場,我可沒把握說得過她,於是只好說道:「隨便你。」

  她把工作證甩到地下,毅然離去。

  我不再有心思看任何一張畫。

  我在回去的車上跟黃豆豆提起朱莎,黃豆豆忽然想起來:「對啊,她人怎麼一晃就不見了呢?」

  「她走了。」我說。

  「為什麼?」

  「因為她怕見到你。」

  「說什麼呢?」黃豆豆不願意再說下去了,眼睛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下一站我要下了。」我對黃豆豆說,「也許你應該去勸勸朱莎,她可以再考美院的,或者再複讀也行。」

  黃豆豆微笑著說:「好啊,你自己回家小心。」

  我都十六歲了,可是他跟我說話卻像我是小孩子。他表情沉穩,不論說到什麼事情都是那種處變不驚的樣子。無論承認不承認,我知道我和他之間都永遠隔著一條歲月的河,縱使撥開兩岸的煙霧,也永遠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有些沮喪地下了車,然後我決定去夏奈家。這麼多年來,夏奈好像已經成為我的安定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總是第一個想到她。好在她家和我家隔得並不是太遠,走十分鐘路就可以到了。

  我去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家,正趴在沙發上看DVD。

  這是她最大的愛好,什麼樣的新片老片都如數家珍,她說她將來最想做的事情是做大廈管理員,因為他們的大廈管理員就天天在值班室看電視來著。

  她家的沙發又大又吹,我也一頭倒在她家沙發上:「一個人真是痛快啊,怎麼你爸爸媽媽都不在嗎?」

  「對啊。」她遞給我一包薯條說:「難得老虎不在家,猴子稱稱霸王。不然我現在還不得乖乖地看書麼。」

  「在看什麼片子?」

  「老片子,《玫瑰的故事》。」夏奈說,「我在校門口那家店淘到的,經典啊,看十次都值!」

  螢幕上,一個很大的露臺,張曼玉嬌俏地笑著,正在替周潤發擦眼鏡,夜空裡是滿天的燦爛繁星。我知道夏奈,她就喜歡這種調調的東西。

  「畫展怎麼樣,和黃豆豆把臂同遊是否快活似神仙?」她問我。

  「我看到朱莎了。」我說。

  「呀,那豈不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我忽然不恨她了。」我說,「我覺得她挺可憐。」

  夏奈啪一下關掉了電視:「不會吧,你沒有發燒吧。」

  「沒有。」我說,「你要是看到她站在黃豆豆畫前的那幅表情你也不會再恨她的,真的,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這麼苦,這麼可憐。」

  「你在說你自己吧。」夏奈搶過我手裡的薯條咯嘣咯嘣地咬起來。她吃東西的聲音真是響,什麼樣的零食給她吃起來你都感覺到是山珍海味。

  「我和朱莎是不一樣的。」我說。

  她並不信,看著我意味深長地笑。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電話在邊上,夏奈又是滿手的油,於是示意我接。

  我接起來,沒猜錯的話是林家明,在那邊問:「夏奈在嗎?」

  「在。」我憋住嗓門說。

  「是你嗎?聲音怎麼了?」

  「是我。」我忍不住笑起來,夏奈來搶我手中的聽筒,我硬是不給,爭搶中聽到林家明在那邊說:「要不要再去爬山啊?我這邊找到車子,我們又可以跟著去了。」

  夏奈終於把聽筒搶到了手裡,她很凶地對著聽筒喊道:「我說過你不要打電話到我家裡來你聽到沒有!」

  電話被她飛速地掛掉了。

  我臉色微變,看著她說:「你和林家明一起去爬過山?」

  「是啊。」她滿不在乎地說。

  「什麼時候的事?」

  「老早啦。」她看著我說,「你怎麼了,陳年舊事提它幹啥?」

  「可是我都不知道。」我傷心地說,「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唐池你有沒有搞清楚,是不是我吃喝拉撒都要告訴你?」她的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拜託你不要這麼無聊好不好?」

  我看著她,不相信這話出自於她口中,要知道我對她從來都是無話不說的啊,我早上吃了一個雞蛋餅,黃豆豆換了一雙新鞋,我們班某個女生的裙子在上體育課的時候關鍵的部位忽然拉開了一道口子……我從不猶豫地和她分享著我生命中的每一個芝麻綠豆般的小細節,從不懷疑地把她當作我一生一世唯一的好知已,我怎麼也無法接受她有事情不告訴我的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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