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沙漏Ⅲ | 上頁 下頁 |
四十六 |
|
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捂住了我的嘴,不讓我繼續說下去。她的手像一幅冰涼的口罩,能罩住我的語言卻找不住我愧疚的心。想起我剛才對她的態度,我簡直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記才好。 「我知道的,醒醒。」她說,「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比誰都明白你。」 「那你和他……」 米砂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說:「我想,總可以釋懷的吧。」 也好!如果他連米砂這樣美好的女孩都放棄,如果他連她對他和付出都可以忘記,只能說,他根本不值得米砂留戀。只是,米砂,你一定要遠走他國才能做到釋懷嗎,逃避一定有用嗎?如果像我一樣,即使那麼努力去忘記,卻偏偏會記得,只會更加痛苦啊。 我又一次為我們彼此相似的命運而感同身受,情不自禁地酸了鼻子。見我們難捨難分,江愛笛聲拍拍他的手掌建議道:「我有個好主意,其實我們可以把米砂送到機場的。」 哦,謝謝他。此時,也只有他的腦子會比較清楚些。我和米砂的智商,確實顯得不夠用。 也許是她在我小閣樓外面坐了太久的緣故,她的手冰涼得仿佛水銀,臉頰卻因寒冷而變得通紅。計程車上,江愛笛聲坐在前面,我和米砂坐在後面,我們靠得很近,我把她的一隻手牢牢我在我的兩隻手中間,過一會又換一隻。從前她總是這樣踢我暖手,現在換作我這樣做,從沒有一刻比我為她取暖的那一刻更加叫我發自肺腑的快樂。言語在此時顯得很多餘,唯有默默傳達的體溫能說明一切。這體溫仿佛讓我回到了十七歲,回到天中,回到那個不太安分卻因為有她而生動的宿舍,回到那些躺在一張床上永遠有說不完的知心話的夜晚。 還是江愛笛聲打破了沉默:「米砂啊,你為什麼也選擇加拿大啊,那裡我很熟,需不需要帥哥,我可以介紹一打給你?」 「帥哥不要。」米砂跟他開玩笑,「我倒是需要錢,你借嗎?」 「借。」江愛笛聲說,「別說錢了,美女要是借我的命,我也只能雙手奉上啊。」 他果然是我見過的男生中最會拍馬屁的,甚至要超過米砂的哥哥米礫。米礫討女生歡心總是不得要領,可我看江愛笛聲倒是在行得多。這麼一想,我心裡倒有些怪怪的不舒服,我也不知道這種不舒服從何而來,但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不舒服讓我的心更加的不舒服,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 「算了算了。」米砂打斷我的癡想,說,「我不跟你借錢,更不要你的命,你就替我把醒醒照顧好,我就感恩戴德了。」 「照顧是理所當然的。」江愛笛聲說,「不過你也得提醒她,叫她以後少欺負我。」 我冤枉的反問:「我欺負你?」 「是啊。」他理直氣壯地說,「吃個飯被你罵得半死,嘿咻的時候被你撞見,一個晚上也不許我睡覺,這難道你叫欺負?」 這個不知廉恥的傢伙!居然說得如此不要臉的話來,我,我真的恨不得找塊強力膠布把他的嘴死死封起來,讓他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啞巴! 真不知道米砂為什麼還能笑成那樣! 車子還是終於到達了首都機場,下了出租我竟然意外地看到了米礫,噢,他好像長高了好多,戴了頂今年流行的卡車帽,還是那麼時髦。他沖過來喊:「米二啊米二,你要再不出現,米若凡就要首都國際機場給掀了。」 米砂握著我的手,把我推到米礫面前。 米礫這才認出我來,他把眼珠子瞪得老大,好像我是外星人一樣的,用非常懷疑非常詭異的聲音向我發問說:「莫醒醒?你沒死?」 「你胡說八道什麼呀!」米砂笑著,把他推出老遠。米礫站穩腳跟,忽然又看到我身後的江愛笛聲,指指我,再指指他,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一定時想歪了。 「不錯。」他靠近我一步,小聲評價,「比那個瘸子好多了。」 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卻見站在我身邊的米砂的臉色突然變了。她大聲地說米礫說:「快走吧,快走吧,老爹在哪裡?我就跟他請了六個小時的假,北京堵得要死,我還做了一頓飯,我還真是超級無敵雷厲風行風捲殘雲……」 「米砂。」我拉住她,「米礫說什麼?」 「沒什麼呀。」米礫瞪著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我,「他整天胡說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把頭轉向米礫,懇求的問他:「米礫,你可以告訴我嗎,誰是瘸子?」 莫醒醒(9) 米礫又伸出了他那根手指,嘴張成半圓,像個弱智兒童一樣指了指我,再指指米砂,終於突出一句話:「那個,米砂說的對,我胡說八道的呀。」 米砂看看表說:「我很快就要登機了。看來,我們又要分別了。真是遺憾呢。」說罷,她走到我面前,用力的捧起我的臉,珍惜地揉了兩下。 「你這一去,何時回呢?」我的眼眶又不爭氣的紅了。 米砂拿眼角瞪米礫說:「不知道呢,這次我爸痛下決定,把我和他雙雙送走,都是為了他,我看要是他再見不到那個蒙胖胖,他就要得狂犬病了,見誰都咬。」 「別賴我!」米礫說,「明明是你自己情場失意,哭著鬧著要出國,我只不過擔心你沒我搞不定,所以才捨命陪君子的呀。」 「啊呸!」米砂伸手打他。 米礫被她打得齜牙咧嘴也不躲,米砂又伸手去捏他的臉頰,他狂叫起來:「喂,我就要見我老婆了,你卻要我毀容,道不道德啊?」米砂聽了,又去捏他另一邊臉頰,這回米礫不讓,撒腿就跑。兄妹倆的感情,看上去比在天中讀書的時候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江愛笛聲拉著我走上前,對米砂說:「走吧,送你們去候機室。」 「不用了。」我和米砂異口同聲。 我們相似而笑,從彼此的眼睛裡,我輕易地讀出了她和我一樣的心思:就讓分別在這裡提前上演吧。總歸是通一場,又何必捱到最後一秒呢。我和米砂擁抱著所再見。已經跑進候機室的米礫突然回頭看見,於是做了個嘔吐的表情把頭迅速的扭了回去。好像我們幹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經過那麼久,其實他還是那個原來的他。神神叨叨,倒也可愛。蒙小研?我還能想起那個女生,總是愛歪著頭,有點微胖,整日嘟起來的可愛的小嘴,眼睛亮亮的。看來,米礫已經不再癡迷蔣藍了。這麼想著我又有些惆悵:難道年少的所謂愛情都是如此輕易破碎和變化莫測嗎? 緣分是如此奇妙的事,就像那首老歌唱的那樣:「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如此想來,米砂也會長大,會告別舊愛,會開始她新的生活,會認識新的王子,噢,挺好,真沒什麼不好。 「Be Brave永遠不會忘記!」米砂在我耳邊說完這句話,猝然放開我,然後,她轉過身沒有再看我一眼,跟著米礫快步跑進了候機廳。 我根本就沒法管得住我自己,眼淚一直流一直流,直到看不清她的背影。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