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沙漏Ⅲ | 上頁 下頁
十六


  頓了頓見我沒有反應,他又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關於你的傳說也很多,我們天中是專出傳奇人物的地方。」

  「怎麼個說法?」老實說,對於這個話題,我還是有半點興趣的。

  「說你……混得很慘。」

  「怎麼個慘法?」我故做鎮靜,心卻跳得越來越快,天下看來真的沒有不透風的牆。

  米礫壓低了嗓子:「他們說你拍A片去了。」

  我把眼睛眯起來,踮了腳尖,靠近他的臉問:「你信嗎?」

  他把身子往後挪一些些,用很弱的聲音答:「我不……」

  「很好。」我說,說完,我從他的自行車後拿起我的大包,揮揮手,跟他大聲說:「撒優啦啦撒優啦啦。」

  他騎著車跟上來:「喂,能告訴我你找莫醒醒幹嘛嗎?難道你專程回來,就是為了找莫醒醒的嗎?」

  看來好奇心真是人人都有。我朝他詭秘地一笑:「有個A片適合她,我介紹她去!想賺點仲介費。」

  「你不說真話,我不替你想辦法。」他說完,腿一蹬,車子已經騎出去老遠,我大喊一聲:「站住!」

  他居然敢不理我,騎得飛快。

  我把包用力扔到地上,「哎喲」一聲,佯裝摔倒。他果然中計,很快折回,跳下車問我:「怎麼樣,你有事沒事?」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都沒聽過有人這麼關心地跟我說話了,總之在他關切的聲音裡,我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於是我的腳真的忽然變得很疼,好像真的摔著了一樣,疼得我站也站不起身來.

  「你還是那麼容易出狀況。」他嘆息,彎下腰,遞過來一張紙巾,對我說:「來,擦擦!」

  我沒去接,而是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問:「你是不是完全忘了我了?」

  「怎麼會?」他說,「我常常想起。」

  「想什麼?」我不依不撓。

  「起來吧!」他大聲說,一邊說一邊伸手用力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明目張膽地回避我的問題。我不依,裝痛順勢靠在他的身上,他卻輕輕地推開我。我又靠過去,他又推,稍用了一些力。我扭過臉,用力把眼淚往他衣袖上蹭,他躲避不及,終於苦著臉說:「蔣藍,你到底要幹嘛?」

  「替我想辦法。」我說,「找到莫醒醒。」

  「你找她幹嘛?」

  我朝他板臉:「你不問要死人嗎?」

  「好吧。」他說,「我幫你打個電話。」說完,他掏出手機,站到路邊去。過了好半天,他走回來,朝我搖搖頭說:「米二可能在考試,關機了。要不你先回家,我晚些打電話給你。」

  「我沒家了。」我說。

  他吃驚地看著我。

  「我不想回家。」我說,「我不想我媽知道我回來了。」

  「你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問我。

  「沒什麼。」我說,「你走吧,別管我了。」

  他還是追上來:「這麼晚了,那你去哪兒?」

  「不知道。」我說。

  他咬了咬牙:「要不你去我家住一宿。我爸出差了,米二在學校,她說這個月要到月底才能回家。」

  「你不怕嗎?」我問他。

  「怕啊。」他說,「怎麼不怕?」

  「怕什麼?」

  「去不去?!」他朝著我大吼,記憶中的米礫就這樣,只有把他逼急了他才能有這麼點芝麻大的勇氣。而我已經靈活地跳上他自行車的後座。這裡秋天的夜雖然沒有北京寒泠,卻也透著絲絲的涼意,我一隻手挽著我的大包,一隻手毫不客氣又若無其事地環抱著米礫的腰,把頭不客氣地放在他的後背上。這個傻孩子,他好像挺直了背,有點緊張。高三的苦讀好像讓他變得更瘦弱和遲鈍,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給我的那一個吻,在校園的假山後,他傻頭傻腦臉紅脖子粗的愣樣子。這個孩子,他是愛過我的。只可惜那個時候的我,壓根就不懂得什麼是愛情。當然現在的我,也完全不懂。不過其實我並不相信愛情,即使愛情真的存在,它有那麼實在嗎?有名車實在嗎?有別墅實在嗎?有自己愛自己這麼實在嗎?如果它不實在,那那些傻X們追求到底,到底又追求個啥呢?所以,所謂的路理王子也好,什麼阿布米礫也好,都不過是一場場我路過的戲,導演它的是虛榮。

  我是一個虛榮的人,這是我致命的弱點。我非常明白,但我改不了。

  米礫的家依然那麼豪華寬敞,米砂的白色三角鋼琴在客廳的角落發出奢華的光茫。我好像已經很久沒碰過鋼琴了,不知不覺中我的手指跟香煙和酒杯變得更加親密。也是在不知不覺中,我從天堂墮落到塵世間,為了把那些不真實的夢想變做現實苦苦掙扎營役。你瞧,我的同齡人都是有家可居有人會寵的孩子,而我早已不是。

  不過,難能可貴的是,我深諳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任何人。所以,心態還算平和。

  「坐吧。」米礫招呼我,「你餓不餓,我給你弄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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